我看见她从汽车修理厂的那扇小门里走出来。她朝我打了一个手势,跟那一次的手势完全一样,那年夏天,我在河堤路上等着她和亚娜特·高乐,她朝我打的就是这种手势。她迈着同样有气无力的脚步朝我走来,就好像她在放慢步子,仿佛有的是时间。她挽着我的胳膊,我们一起在这个街区散步。有朝一日我们将会住在这个街区。再说,我们一直都住在这个街区。我们沿着那些小街往前走,我们穿过了一个寂静无人的圆形广场。奥特依村慢慢地从巴黎剥离出去。这些赭石色或者米色的楼房可以出现在蓝色海岸,而这些墙壁让人猜想那后面是否藏着一个花园或者一片森林的边缘。我们走到了教堂广场,到了地铁站前面。走到那里的时候,我现在可以说我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要失去了: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这就是永恒轮回。此前,我一直在努力阅读这一主题的作品,自学的热情很高。正好在走下奥特依教堂地铁站的楼梯之前。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我一点也不明白,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我一动不动地待了片刻,我抓住了她的手臂。我们一起待在那里,在同一个位置,进入永恒,而我们穿越奥特依的漫步,我们已经在成千上万个别的人生中经历过了。没有必要看我的手表。我知道时值正午。
是在十一月份出的事。一个礼拜六。上午和下午,我都在阿根廷街撰写那篇关于中立地区的文章。我想在那四页纸的基础上再充实内容,至少写到三十页。会像滚雪球一样,我也许可以扩充到一百页。我和露姬约好下午五点钟在孔岱见面。我已经决定最近几天离开阿根廷街。我觉得自己童年和青少年时期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了,从今往后我没有任何理由躲藏在一个中立地区了。
我一直走到了星形广场地铁站。那是露姬和我,我们去参加居伊·德·威尔的聚会时,经常乘坐的线路,也是我们第一次步行走过的线路。过塞纳河的时候,我发现在天鹅林荫路上有许多散步的人。在拉莫特-比凯-格雷纳站换乘。
我在马比庸下车,朝拉贝格拉方向看了一眼,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墨塞里尼没有坐在玻璃窗后面。
当我走进孔岱的时候,挂在墙上的那个圆挂钟的指针正好指向五点钟。通常情况下,这个时候是孔岱的低峰时间。桌子都是空的,只是靠门的那张桌子旁坐着扎夏里亚、安妮特和让-米歇尔。他们三个人都朝我投来异样的目光。他们一言不发。扎夏里亚和安妮特的脸上都没有血色,可能是由于从玻璃窗那里映照下来的阳光的缘故。我跟他们打招呼问好的时候,他们没有回应。他们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我,仿佛我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让-米歇尔的嘴唇挛缩着,我感觉他想跟我说话。一只苍蝇落在扎夏里亚的手背上,他紧张地把它赶走了。然后,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站起身,朝我这边走来。他用苍白的声音对我说:“露姬。她从窗户那里跳了下去。”
我害怕走错路。我从拉斯帕和横穿公墓的那条街道走过。走完那条街之后,我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应该走福瓦德沃街。从那一刻起,我的人生有了一个缺憾、一个空白,它带给我的并不只是空虚的感觉,而是我的目光不能承受。那个空白整个地用它那强烈的辐射光刺得我睁不开眼睛。这种局面将永远持续下去,直至人生的尽头。
过了很久,我才赶到布鲁塞医院,我待在等候室里。一个五十岁上下、穿着人字斜纹外衣、留平头的灰发男子也坐在一张长椅上等候着。除了他和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护士走过来对我说她已经死了。他走到我们身边,仿佛这事和他有牵连。我想他就是居伊·拉维涅,她母亲的男友,她经常去奥特依的汽车修理厂看他。于是,我问他:
“您是居伊·拉维涅?”他摇了摇头:“不。我名叫皮埃尔·盖世里。”我们一起从布鲁塞走了出来。外面已是夜色苍茫。我们并肩走在狄德罗街上。“那么您呢,我猜想,您是罗兰?”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吃力地走着。出现在我眼
前的是那白晃晃的辐射光……
“她没留下任何信件吗?”我问他。
“没有,什么也没留下。”
是他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跟我说了。她当时在一个人称
“死人头”的亚娜特·高乐的房间里。可他怎么知道亚娜特的绰号?她走到阳台上。她一只脚跨过了阳台栏杆,亚娜特试图抓住她的睡裙裙摆把她拉住。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跳下去之前,她还说了一句话,好像在喃喃自语地给自己壮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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