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风云(17)

2025-10-09 评论

    “也许吧。”
    “在这儿很难找。那个农场还是你的吗?”
    “是的,但地已经租出去了。”
    “好。拿了钱快走。务农是一个人不得已的最后选择。”
    “这么糟?”
    “你有什么?就四百英亩土地?那只能不赔不赚。那些拥有四千英亩土地的主儿,再加上他们混种的庄稼和牲畜,日子也好不了。看见那个开林肯车的家伙了吗?他跟日本人和莫米河那边的粮食商都打得火热。你住哪儿?”
    “我自己的农舍。”
    “是吗?太太是本地人?”
    基思回答说:“我就单身一人在这儿。”
    阿尔斯意识到他的友好闲聊过了头,不免有刨根问底之嫌,于是说道:“好了,我祝你好运。”
    “谢谢。”基思把啤酒扔进汽车的后排座位上,上了车。
    阿尔斯说:“嗨,欢迎回乡。”
    “谢谢。”基思把车退到两车道的公路上。他可以望见斯潘塞城的南端,那是一排仓库和轻工企业,老瓦博什和伊利铁路线从那儿通过,两边都是玉米地。城市设施和税收到那里为止,乡村生活也从那里往外开始。
    基思沿着小城兜了一圈,暂时还不想进城。他不知这是为什么。或许他觉得在中央大街上开着这辆古怪的汽车不妥;或许他怕见到熟人,也怕熟人见到他,因为他还没有心理准备。
    他掉头开往圣詹姆斯教堂。
    基思开着车,眼前闪过了活动住房、铝板棚屋,以及各种废弃的车辆。乡村的景色还是壮丽的,大片的庄稼和休耕地一直通向天边,那儿一排排的古树依然充当着旧田界,清澈、闪光的河溪在垂柳的掩映下蜿蜒流淌,穿过一座座木桥。
    这片土地原是史前时期的海底,后来海水退了才变成陆地。早年基思的祖先抵达时,这片如今的俄亥俄州西北部还是一片沼泽和森林。在较短的时间里,人们仅仅靠手工工具和耕牛就抽干了沼泽,砍伐了树木,盖起了房屋,修起了田垄,种上了粮食和蔬菜。成就是惊人的:地里冒出了难以置信的好收成,仿佛这块土地已经等待了一千万年,为的是长出黑麦、胡萝卜、卷心菜,以及这首批拓荒者种下的任何农作物。
    南北战争以后,农民挣钱都靠种小麦,后来种玉米,比先前省力,产量又比先前高。如今,基思看到越来越多的大豆——一种神奇的豆子,为正在爆炸的世界人口提供丰富的蛋白质。
    斯潘塞县,不管喜不喜欢,现在已和全世界联系在一起了,它的前途悬而未决。基思的脑中出现了两幅图画:一幅是田园牧歌式生活的复生,那是由于城市及其郊区的居民在寻求一种更安全、更平和的生活方式;另一幅是比一个超大型种植场好不了多少的斯潘塞县,归在外投资者所有,由他们经营,种植目前能赚钱的农作物。基思能够想见田地和农场的树木和灌木篱被拔去,为大型收割机让路的情景。他思索着这一切,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整个国家已经失去了平衡;如果你上错了火车,那么下面没有一个站台是你要下车的地方。
    基思把车停在公路边的紧急停车道上,下了车。
    公墓坐落在面积约一英亩的小山丘上,掩映在榆树丛中,四周是大片的玉米地。离它五十码左右就是圣詹姆斯教堂——他小时候常去做礼拜的那幢白墙建筑物;教堂的左边是小小的牧师寓所,当年威尔克斯牧师夫妇俩就住在那里,现在也许还住着吧。
    基思走进公墓,漫步在低矮的墓碑中间;许多墓碑经过多年的日晒雨淋已经损坏,并且长满了苔藓。
    他找到了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的坟墓,找到了曾祖父母、父辈亲人以及其他亲人的坟墓。这些墓葬是按一种有趣的年代顺序排列的,要弄清楚还得费点心思:最早的墓在土岗的最高处,后来的墓一圈圈低下来,一直到玉米地的边缘。最早的兰德里家族的坟墓建于一八四九年,而最早的霍夫曼家族——他的德国祖先——的坟墓建于一八四一年。在早年战争中阵亡的先人的墓不太多,因为那时候军人的遗体并不运回家乡,然而,在朝鲜战场和越南战场上的阵亡将士都安眠在家乡的土地。基思找到他叔叔的坟墓,在旁边站了片刻,然后又走向在越战中阵亡将士的坟头。一共十个。对一个小县的小公墓来说,这算是一个大数目了。这十名军人基思过去都认识,有的是泛泛之交,有的十分熟识,每个名字都让他清楚地记起一张脸。站在这儿,面对这些长眠地下的老同学,按理该有一种幸存者的负罪感,但在观看华盛顿越战阵亡将士纪念墙时并没有这种感觉,此刻也没有。他想,他感受到的只是一种未经发泄的、对制造无谓牺牲的愤怒。从他个人来说,他有个想法,这个想法最近几个星期来常常萦绕在脑际,那就是:尽管他功成名就,但如果那场战争不发生,他的生活一定会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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