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落山了,月亮照亮了他视线中的田地。四周静悄悄的,空气中能闻到肥沃土壤和茁壮庄稼的香味。这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多年之后还会让你记忆犹新。
他从坟丘上下来,漫步在玉米的行株问。他记得父亲第一次试验种玉米,一共种了四十英亩。当玉米渐渐长高时,基思对它着了迷。大片的玉米像一道道绿色的高墙,形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迷宫,是他和小伙伴们的神奇世界。他们在里面玩捉迷藏,并想出种种新的游戏,一藏就是几个小时,假装这个迷宫里潜伏着某种危险。到了夜间,玉米地看上去怪吓人的,却又具有一种诱惑力;他们常常在星夜出来睡觉,躺在玉米的行株间,身边带着气枪,还轮流放哨,为自己营造出一种十足的恐怖气氛。
他想,那时我们个个都是小步兵。他不知道那是否是出于遗传,还是出于当年这个西部开发地留下来的文化积淀。由于缺乏真正的危险,我们不得不制造一种危险,让死去很久的印第安人复活,把野兽运进玉米地,想象出骇人的鬼怪来。后来,当真家伙——战争——来了,我们大多都有了心理准备。这就是一九六八年他和安妮真正经历过的事。他明白,他原本可以同安妮一起去研究生院深造,他俩可以结婚生孩子,可以像许多大学的学友一样共渡难关。但他已为自己设计了另外一种未来,她理解他的选择。她让他走,因为她明白他当时需要去远方降龙伏虎。后来发生在他俩之间的事就是一系列的阻隔,男的自尊心作祟,女的矜持,沟通失败,还有坏透了的运气与不合适的时间选择。的确,我俩命里注定是一对不幸的恋人——
下了一整天的雨。这场雨并不是那种时常从西方或西南方来的夏季暴风雨,而是从伊利湖上空来的一种凉爽的绵绵细雨,带着一丝秋意。雨下得可谓及时,因为玉米尚在生长,要到万圣节与感恩节中间的某个时候方能成熟。基思想,如果那时他还没走,他会去马勒家和詹金斯家帮助收割。尽管现在大部分农活都是由机器来干,但如果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在收获时节坐着无所事事的话,仍然会被认为是犯了一种懒惰的罪孽,注定是要下地狱的。反之,那些忙于收割的人显然是被上帝拯救了。基思对基督教的这种“得救预定论”有些不以为然。他怀疑他的大部分邻居,除了那些阿曼门诺派①教徒,已不再十分相信这种理论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大多数人的表现还是属于被拯救的一类。不管怎么说,基思希望今年再有一个好收成。
①基督教保守派别。创始人是17世纪欧洲门诺宗长老阿曼,该派衣着朴素,生活不从时俗,作风独特。该派不用电话、电灯,不用汽车而用马及马车。他们精于耕作,但往往不使用现代农业机械。家长仅让儿童上公立小学,不让他们上中学。义务教育法实行后,该派有些信徒宁肯入狱也不许子女上中学。
房内还有一些活儿要干,所以他并不在乎下雨。那是一系列的零碎杂活——修管子、查电路、补帘子,这儿要拧紧,那儿要放松等等。他父亲在地下室里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工具间,里面有全套的工具与家用五金。
基思发觉自己很喜欢干这些零碎活儿,这给予他一种成就感;他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开始给房子里所有的水龙头都换上新的橡皮垫圈。他想,也许其他的前高级情报官此刻并不在干这活儿,但这活儿不动脑子,正好给他时间思考。
上一个星期过去了,平安无事。基思注意到巡逻警车不再驶过他家门口,这恰与安妮出门在外巧合,说不定克利夫-巴克斯特也去了博灵格林,但他心里却有些怀疑。他怀疑这点是因为他了解巴克斯特这类人。克利夫-巴克斯特不仅是具有美国小城镇最坏传统的那种敌视知识分子的人,而且从他个人来说,巴克斯特也不愿意去一个他妻子在婚前与别人同居了四年的地方。
换一种人也许会安然地想,自己的妻子在大学的四年不过只有一个情人,并未与球队的全体队员都上过床。但克利夫-巴克斯特可能认为他当然应当对他妻子的婚前性行为感到恼火。无疑,他的女人在嫁给他这位优秀先生之前是不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的。
基思考虑过开车去博灵格林。如果他俩要相遇的话,还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好呢?不过,她说过回来之后来看他的。而且,还有可能克利夫-巴克斯特陪她一起去了,为的是监视她,并为了要看到她在带女儿游览博灵格林城和大学校园时的难受心情。当温迪-巴克斯特宣布她已申请去她妈妈的母校读书并被录取时,巴克斯特家真不知发生了怎样的争论;基思只能想象当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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