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各种渠道听说过这个吴波金好多事情了,”弗洛里说。“他似乎是缅甸治安官的成功典范。有个缅甸人告诉我说,战争期间,吴波金负责征兵,他从自己的私生子当中就召集了一个营的兵力。这是真的吗?”
“这倒不太可能,”医生说,“他们还长不到那么大呢。不过此人道德败坏却是毫无疑问的。如今他已决定要整倒我。一方面,我对他了解太多了,所以他对我恨之入骨;此外,他也跟一切正直诚实的人为敌。他会采取诽谤手段——这是此类人惯用的伎俩。他会散布有关我的谣言——属于那种最骇人听闻、最不符事实的谣言。实际上他已经开始散布了。”
“可是会有人相信这种家伙、从而对你不利吗?他不过是个下等的小治安官。你可是高级官员呐。”
“啊,弗洛里先生,你不明白东方人的狡诈的。吴波金曾经把比我还大的官儿给整倒了。他会有办法让别人相信他的。所以,——唉,还真是个难事呢。”
医生在阳台上踱了两步,用手帕擦了擦眼镜。很显然他心里还有话说,可又有所顾虑、说不出口。一时间,他的举止十分不安,弗洛里很想问问自己是否能帮上什么忙,但他并没开口,因为他很清楚,插手东方人之间的争执是毫无益处的。没有哪个欧洲人能够弄清这种争执到底谁是谁非,总有些事情,欧洲人的头脑是搞不懂的,阴谋后面藏着阴谋,诡计里面套着诡计。而且,远离“土著”之间的争执也是白人老爷们的十大戒律之一。于是他含糊其辞地问道:
“有什么难办的事儿?”
“是这样的,只要——啊,我的朋友,恐怕您会取笑我的。但事实就是这样:只要我能成为欧洲人俱乐部的会员!只要这样就行!我的处境就会发生根本变化了!”
“俱乐部?为什么?加入俱乐部能帮你什么?”
“我的朋友,这种事情,就是声望决定一切。其实吴波金倒不会公开攻击我,他也没这个胆子,可是他会诬蔑和诽谤我。而他的话有没有人信,完全取决于我在欧洲人中间是个什么样的地位。在印度,事情就是这么来的。你的名声好,那么你就能上去;假如不好,你就下来了。点一下头或者一个眼色,能比一千份官方报告还管用。而你根本不知道,一个印度人一旦成为欧洲人俱乐部的会员,他的声望能提高多少。进了俱乐部,你几乎就变成欧洲人了,任何流言蜚语也不能把你怎样。俱乐部会员是神圣不可亵渎的。”
弗洛里隔着阳台栏杆向外望去。他本已起身要走。每当两人之间彼此心照不宣,医生由于是黑皮肤而不能被俱乐部接纳的时候,他就感到非常的惭愧与不安。对于一个人而言,自己的挚友跟自己在社会地位上不平等,实在令人心生不快,但这种事在印度又是少不了的。
“他们可能在下次大会上选你,”他说,“我不是说他们一定会选你,但有这个可能性。”
“弗洛里先生,我相信您该不会以为,我是要让您提名我进俱乐部吧?但愿您没这么想!我很清楚您是不可能这么想的。我这话的意思只是说,假如我能成为俱乐部一员的话,马上别人就没法害我了。”
弗洛里稍微拉了拉头上的毡帽,用手杖点了点弗劳,它已经趴在椅子下面睡着了。弗洛里感觉烦乱不安。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有勇气跟埃利斯吵上几回,十有八九是可以确保维拉斯瓦米医生入选俱乐部的。而医生也毕竟是自己的朋友,确实这样,几乎可说是自己在缅甸唯一的朋友了。他们在一起聊天、讨论过不知多少回了,医生来他家吃过饭,甚至提出把他引见给自己的太太——可她是个虔诚的印度教徒,吓得连连拒绝。他们还一同出门打猎——医生装着子弹袋和猎刀,气喘吁吁地爬到满是竹叶的半山腰,什么也打不到。出于情义,他是有责任帮助医生的。但是他也清楚,医生从不会要求任何帮助,而且要让一名东方人进俱乐部肯定会有一番恶吵。不,他可受不了吵架!根本不值得。于是他说:
“跟你说实话吧,已经在谈这件事情了。今天上午他们就讨论过,那个混蛋埃利斯又在宣扬他一贯的‘肮脏黑人’的谬论。麦克格雷格已经提议推选一名土著会员了。我想他也是受命这么做的。”
“是的,我听说了,所有这些我们都听说了。就是因此我才想到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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