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甸岁月(31)

2025-10-09 评论


  “那好,把他送到牢房里去,”韦斯特菲尔德一边手插口袋、走开桌子,一边生气地说道。从内心深处来讲,他并不愿意碰上这些倒霉的普通小偷。要是土匪、叛乱分子才好,而不是这些可怜兮兮、畏畏缩缩的耗子!“你们监狱里总共抓了几个人,蒙巴?”

  “三个,先生。”

  拘留所在楼上,是个由六寸宽的木条围起来的笼子,有个警察手持卡宾枪看守着。里面黑咕隆咚的,热得让人喘不上气,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个臭气熏天的茅坑。两个犯人蹲在木条旁,不愿靠近另一个犯人。此人是个印度苦力,从头到脚都是癣,就像披了一身甲胄。有个浑实的缅甸女人,是警察的老婆,正跪在笼子外头,把米饭和稀溜溜的达西尔盛进锡制的小盘子里。

  “饭还好吧?”韦斯特菲尔德问道。

  “很好,大人,”犯人们异口同声地说。

  政府为犯人制定的伙食标准是每人每顿饭两个半安那,而警察的老婆会设法从中捞取一个安那。

  弗洛里走到屋外,在院子里漫步走着,并用手杖将杂草戳进土里。在这个时段,一切都着上了美丽的淡色——叶子的淡绿色、泥土和树干的粉褐色——就像即将消逝的水彩洗液。在操场上,一群群低空飞翔的棕色小鸽子互相追逐着,而翠绿色的食蜂鸟则像慢飞的燕子一般嬉戏。一队清扫工正朝某个肮脏的垃圾坑走去,每个人的担子都半掩在外衣下面,那垃圾坑位于丛林的边缘。那些饥肠辘辘的可怜人,胳膊腿儿瘦得像柴火,膝盖衰弱得直不起来,只有土黄色的破布遮体,他们活像裹着尸布的骷髅在行走。

  园丁正在给新的花圃翻土,花圃紧靠大门旁边的鸽子笼。他是个精神迟钝、愚笨至极的年轻印度人,此人过着沉默寡言的生活,因为他讲的曼尼普尔马方言,根本没人听得懂,包括他的泽巴迪人泽巴迪人,印度人和缅甸人通婚所生的后裔。——译者注老婆。他的舌头也大得连嘴巴都盛不下。他用手遮脸,向弗洛里行了个深深的额手礼,然后再次扬起铲子,一下下使劲而笨拙地铲向干土,细嫩的肌肉直打颤。

  一阵刺耳的“叽叽嘎嘎”的尖叫声从佣人住处传了过来。柯斯拉的两个老婆又开始每天清早的争吵了。那只名叫“尼罗”的驯养好的斗鸡,在路上大摇大摆地走着,但它曲折而行,以防弗劳来袭,巴贝端出一碗谷子来喂尼罗和鸽子。佣人住处传来更多的叫喊声,还有男人粗哑的劝架声。这两个老婆可真让柯斯拉吃够了苦头。大老婆玛普是个骨瘦如柴、长相难看的女人,由于生孩子太多,全身青筋毕露,“小老婆”玛伊则年轻几岁,是个又胖又懒的恶妇。这两个女人,只要弗洛里去总部,她俩搁成一块儿的时候,便会吵个没完。有一回,玛普拿着根竹棍追赶柯斯拉,柯斯拉躲到了弗洛里身后,结果弗洛里的腿上挨了狠狠的一棍。

  麦克格雷格先生从路那边走来,步伐矫健,手里还挥动着一根很粗的手杖。他身上穿着土黄色帕葛立布的衬衣、军训短裤,戴着打野猪猎人的遮阳帽。除了锻炼身体,只要能抽出时间,他每天清晨都漫步上两英里。

  “你早上好呀!”他用热情的晨间嗓音冲着弗洛里喊道,故意摆出一副爱尔兰口音。他养成了每早这个时候都生气勃勃、精神充沛地洗冷水浴的习惯。此外,他已连夜读过《缅甸爱国报》上那篇恶语中伤的文章,并感到十分的伤心,因此故意表现出一副愉快的样子来掩盖情绪。

  “早上好!”弗洛里也尽可能热情地回答道。

  这个自以为是的恶心老混球!他望着麦克格雷格先生过去,心里暗想道。他的屁股裹在紧绷的卡其短裤里,翘得多高啊!活像一个下流的中年童子军教练,简直就是个同性恋男人,你在插图报纸上都能看见这号人的照片。他故意穿上那些愚蠢可笑的衣裳,露出那短肥而微凹的膝盖,仅仅是由于早饭前做健身乃是白人老爷的标志——真让人恶心!

  一个缅甸人走上山来,像是一团白色和品红色倏地闪过。此人是弗洛里手下的办事员,从距离教堂不远的小办公室过来。到了门口,他躬身作揖,掏出一个脏兮兮的信封,邮戳按照缅甸方式盖在封舌处。

  “早上好,先生。”

  “早上好。这是什么?”

  “本地信件,阁下。今早上邮过来的。我看是封匿名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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