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尽力恢复常态。她的两只手放在围裙里面,就象一个老年女佣的常有的姿势一样。
“到您家里去……”
她穿着软底拖鞋在地板上走去,犹犹豫豫地推开了半开着的门。
“那么,请进……”
梅格雷走进去,一脚把门踢上;他对坐在窗子前面的女疯子甚至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现在,请讲吧!……懂我的意思吗?”说着,他重重地跌坐在一把椅子上。
“首先,他们整天吵架……”
梅格雷毫不感到意外。他已经完全陷入这种比悲剧本身还要叫人恶心的日常的庸俗的琐事中去了。在他面前的老太婆带着欣喜若狂和咄咄逼人表情,显得非常可怕。她在讲,她还要讲!为了她对马丁夫妇的仇恨,对死者的仇恨,对这幢房子的所有房客的仇恨,对全人类的仇恨……也有对梅格雷的仇恨!她始终站着,双手握着搁在她的柔软的大肚子上,真好象这个时刻她已经等了整整一生了。
挂在她嘴上的不是微笑,而是使她全身都融化了的幸福!
“首先,他们整天吵架……”
她有的是时间。她字斟句酌地在考虑她的句子。她慢条斯理地表达她对吵架的人的蔑视。
“简直还不如那些捡破烂的!他们一贯都是这样的!以致我在想,他怎么还没有杀掉她。”
“啊!您已经预料到了?……”
“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幢房子里,什么都得预料到……”
她很注意自己讲话的音调。她是可憎甚于可笑呢,还是可笑甚于可憎?
房间很大。有一只翻乱的床,灰色的床单也许从来没有放到阳光下去晒过。一张桌子,一只旧衣柜,一只煤气灶。
女疯子坐在一把扶手椅里,她直视前面,脸上挂着一丝感人的微笑。
“对不起!您有时候接待来访的客人吗?”梅格雷问道。
“从来没有!”
“而您的妹妹从来也不走出这个房间吗?”
“有几次,她曾经逃到楼梯上……”
房间里阴沉沉的毫无生气,有一种肮脏、贫困、衰老的气息,也许是一种死亡的气息?
“请您注意,始终是那个女人挑起的!”
梅格雷几乎没有催问她,他茫然地看着她,听着。
“当然是为了钱!不是为了女人……尽管有一次她一面在算帐,一面硬说他去过妓院了,这一次他是什么滋味都尝到了……”
“她打他吗?”
梅格雷问的时候没有讥讽的意思。这个设想也不比其他的更加荒谬。遇到了这么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什么也不会使人吃惊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打他,可是无论如何我知道她总是摔盘子……随后她就哭,说她永远也不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总之,几乎每天都要吵架,是吗?”
“不是大吵大闹!而是谩骂,每星期吵两三次……”
“这样您就有事干了!”
很难说她有没有听懂,她稍带不安地望着他。
“她经常骂他些什么?”
“‘一个人养不起老婆就别结婚……’、‘一个人不能用吹牛要增加薪金来欺骗自己的老婆……’、‘一个人不能娶一个象库歇那样能赚几百万的人的老婆……’、‘公务员都是儒夫……一个人如果想干出些什么,一定要为自己工作,要能冒险,要有主动性……’”
可怜的马丁,还有他的手套,他的灰黄色大衣,他的用发乳胶住的胡子!梅格雷可以想象出所有扔到他头上去的牛毛细雨和瓢泼大雨。
可是,他已经做了他所能做的一切!在他以前,是库歇挨到这些同样的责骂,她大概是这么骂他的:“‘瞧瞧马丁先生!他是一个多么聪明的人!他也许在想要娶一个妻子!如果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妻子会得到一份津贴!而你……’”
这一切都是不详之兆!马丁太太搞错了,她被欺骗了,而她欺骗了所有的人!出了一个可怕的根本性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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