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你明天走。你说我是今晚去跟你告别呢,还是就在这电话里说再见?”
“随你便吧,”莫斯卡说,“不过,我九点左右要出去。”
“那我九点以前去,”她说。“你别担心,我只是去跟你道个别。”他知道她说的是真话,也知道她对他已经不在乎了,他已经不是她曾经爱过的那个莫斯卡了,可是她仍然想来友好地道别,真是奇怪。他母亲回来时,他已经拿定了主意。“妈妈,”他说,“我现在就走,格洛丽亚来过电话,她今晚要来,可我不想见她。”
“你是说现在,这就走?”
“是的,”莫斯卡说。
“可至少你临走前该在家里呆一夜。”她说。“阿尔夫一会儿就会回来,你怎么也该等着跟你弟弟道个别。”
“再见了,妈妈。”他说,他俯身吻了母亲的脸颊。
“等等。”他母亲说:“你忘了拿运动包了。”她说着就去取来了那只小蓝背包。开始被里面装他用得着的东西,以前莫斯卡每次出去打篮球的时候,还有他上次离家参军前母亲都是这样做的,只是这次跟上一次一样,她装的不是缎面短裤,皮制的护膝和运动鞋,丽是刮脸刀、干净的替换内衣、毛巾和肥皂。然后她从镜台抽屉里找出一根绳子,把小蓝包系在箱子拎把上。
“唉,”她说,“我不知人们会怎么议论,他们也许说都是我不好,我不能使你感到幸福。不过你既然冷落了格洛丽亚,今晚也该见她一面,道个别,对她和蔼些,这样她会觉得好受些。”
“对每一个人来说,这个世界都是冷峻的。”莫斯卡说。他又吻了吻她,莫斯卡刚要走出门,她一把拉住他。
“你回德国是为了那个姑娘吗?”莫斯卡明白,如果他说是,母亲的自尊心会得到安慰,她会觉得儿子的离家不是她的过错,可是他不能撒谎。
“我想不是的,”他说,“她现在很可能又找了个美国兵。”话出了口。而且是由衷之言,莫斯卡却意外地觉得听起来好象不是真话,好象是有意说谎来伤他母亲的心。
她吻了他,松手让他走了。走到街上,他转身看见母亲站在关着的窗前,白手帕捂在脸上。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向她挥挥手,可是她已经离开了窗户。他怕她会到街上来出洋相,拎起箱子,快步往大马路走去,到那里能叫到出租汽车。
但他母亲并没有出来,而是坐在沙发上流泪,她感到惭愧,伤心,蒙受了耻辱。在她心灵深处有这样的念头:如果她的儿子在一处不知名的海滩上献身,埋在异国的土地上,坟墓上的白色十字粱混在数以千计的十字绍里面,那她会更加伤心。不过那就不会有羞辱,时过境迁。她会感到解脱和某种程度的骄傲。
如果那样就本会有现在这种郁闷的悲凉,这种他一去不变返之感,他此去一旦葬身异国他乡,她决不会去抚尸痛哭,不会去参加他的葬礼,不会给他的坟墓献花。
列车在往敌人的国土飞奔,莫斯卡迷迷糊糊地随着车厢的颠缀左右摇晃。他昏沉沉地走回到自己的座位躺了下来。他躺着,听着那个受伤的人的呻吟声,磨牙声,只有在睡着的时候才对这个疯狂的世界提出抗议:莫斯卡起身往士兵那边走去。大部分士兵都睡着了,只有一小圈亮光那是三支紧靠着的蜡烛。穆尔罗尼蜷缩在一张长凳上,打着鼾,两个士兵身边放着卡宾枪,边打牌边喝酒。
莫斯卡低声问道,“哪位朋友能借给我一条毯子?那个家伙太冷了。”
其中一个士兵递给他一条毯子。“谢谢,”莫斯卡说。
那士兵耸耸肩:“我反正不能睡觉,得看着这个家伙。”
莫斯卡扫了一眼睡着的穆尔罗尼。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睛缓缓地睁开了。象不会说话的牲畜一样地盯着他,在他闭上眼睛之前,莫斯卡觉得他似乎在向自己致意,莫斯卡心想:这头可怜的矗猪。没做,一直睡到法兰克福,有人把他推醒了
六月初的朝阳照耀着没有顶棚的路轨终端的每一角落,把它变得象一个室外体育场。莫斯卡走下火车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春意浓郁的空气,他闻到一股淡淡的垃圾臭味,那是从这个城市车站外的烂砖碎瓦堆发出来的。他看见沿着列车有儿队戴值日标志的士兵正在整队,他跟着一个向导与其他雇员一起钱守在站外的大客车走去。
他们象征服者似地从街上的人群中穿过,和从前的富豪从穷人中穿过一样,目不斜视,人们自然会给他仍闻出一条路来。那些被征服的人们衣衫槛缕,形容枯搞,看上去象一群长期坐等喝救济粥的男男女女。他们表情阴郁,顺从地让出道来,睁大了不无妒意的眼睛,望着这些衣着笔挺、红光满面的美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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