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有点。”
“我很谨慎,”他说,“进医院前我就弄清楚了你住哪里,埃利斯住哪里,麦克弗森住哪里。我几乎找出了每个人的住所。”
“为什么?”
“只是以防万一。”
“你想干什么呢?”
他没有答话,而是起身走到窗前,朝外看着下面的城市。“他们在那里找我,”他说,“是不是?”
“是的。”
“但他们永远也找不到我,这城市太大了。”
厨房传来水壶发出的嘶嘶声。她说了声对不起,便走进厨房去泡咖啡。她的目光在橱柜上扫视,想找件重的东西,也许她可以用它猛击他的头部。埃利斯决不会原谅她,但是——
“你墙上有一幅画,”本森叫道,“许多数字,是谁画的?”
“一个叫琼斯的人。”
“为什么有人要画数字?数字是给机器用的。”
她搅了搅速溶咖啡,往里倒了些牛奶,又走出来入了座。
“哈里……”
“不,我是当真的。你看这个,这算是什么意思?”他用指关节敲打着另一幅画。
“哈里,过来坐下。”
他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走过去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他似乎很紧张,但不一会儿就放松地笑了。他的瞳孔顷刻间放大了。又一次刺激,她想。
她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哈里,”她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他说,依然轻松自在。
“你离开了医院……”
“是的,我穿着一套那种白衣服离开了医院。是我自己一手策划的,安吉拉接我走的。”
“然后呢?”
“然后我们去了我家里。我很紧张。”
“你为什么紧张呢?”
“这个,听我说,我知道所有一切将如何结束?”
她无法断定他指的是什么。“会如何结束呢?”
“离开我家后,我们去了她的公寓。我们喝了几杯,我们作爱。接着我告诉她事情将如何结束。就在那时候,她害怕起来,想打电话给医院,告诉他们我在哪里……”他朝她瞪着眼睛,一时间显得不知所措。她不想逼他讲述整个事情。他经历了一次发作,不会记得他杀害了那个姑娘。他的记忆丧失是彻底和真实的。
但她想让他继续讲下去。“你为什么要离开医院,哈里?”
“那是在下午,”他说着转过头来看看她。“下午我正躺在床上,突然间我意识到每个人都在照料我,就像照料机器一样照料保养我。我对此一直感到害怕。”
在她大脑的某个遥远的、不受干扰的角落里,她感到有个疑问得到了证实。本森对于机器的那种妄想狂说到底是害怕依赖他人,害怕丧失自立。他说害怕受人照料的时候,实际上他确实是在讲真话。人们通常憎恨他们害怕的事情。
可现在本森有赖于她。他对此将作如何反应呢?
“你们这些人对我说了谎,”他突然说。
“没有人对你说谎,哈里。”
他开始恼火起来。“是的,你们说了,你们——”他突然停下来笑了笑。瞳孔即刻变大了:又一次刺激。刺激的间隔越来越短。他马上又要失控了。
“你知道吗,那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感觉,”他说。
“什么感觉?”
“那蜂鸣声。”
“那就是全部的感觉吗?”
“每当开始变得漆黑一团——嗡嗡作响——我就快活了,”本森说,“温暖又快活,妙不可言。”
“那些刺激,”她说。
她抑制住想着手表的冲动。有什么关系呢?安德斯说过他二十分钟后到达,但任何事情都可能耽搁他。即使他现在来了,她怀疑他是否能对付本森。一个失去控制的ADL病人是很可怕的。安德斯也许最终会向本森开枪,或者说想要开枪。她可不希望这种结局。
“可你还知道吗?”本森说,“那嗡嗡声只是偶而使人快活。如果声音过响,它让人感到……喘不过气来。”
“现在在变响吗?”
“是的,”他说,微微一笑。
就在他发出微笑的那一刻,她猛然惊醒,意识到她身处无助的境地。她所学到的关于控制病人的一切知识,关于引导思路的一切知识,关于观察言语方式的一切知识,现在都无济于事了。谈话的方式不会起作用,也不会对她有何帮助一一就像它们不能帮助控制一个狂犬病患者或是一个脑瘤患音一样。本森是身体有问题。他处在一台机器的控制中,机器无情地、准确无误地把他推向发作阶段。谈话不能关闭移植的计算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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