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八点过三刻,茹泽娜出来了,穿着上街的衣服。他挽着她的胳膊,他们没有交换一句话,便走出了大楼。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思想中,没有人注意到弗朗特蹲伏在公园的灌木丛后面,正跟着他们。
6
现在,雅库布唯一要做的就是同奥尔加与斯克雷托告别了。不过,他想先去公园里散散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留恋地看一看火红的树叶。
他走到过道里,对面一个年轻女人正在锁房门。她那高高的身材吸引了他。当他看到她的脸时,他对她的美丽大为似异。
"你是斯克雷托医生的朋友,对吗?"他跟她搭话。
那个女人愉快地笑着,"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离开的那个房间是斯克雷托医生为他的朋友们准备的。"雅序布说,然后作了自我介绍。
"我是克利马夫人,"她回答说,"那医生很不错,把这个房间给了我丈夫。我现在正要去找他,他可能和那医生在一起,你知道我能在哪里找到他们吗?"
雅库布怀着极大的愉快注视着这位年轻女人的脸庞,这使他意识到(又一次!)这是他最后的一天,每件事都赋予了一种特殊的意义,成为一个象征性的预兆。
但这个预兆意味着什么?
"我将很高兴带你去斯克雷托那里。"他说。
"那太感谢你啦。"
是的,这预兆意味着什么?
首先,这只是一个信息,仅此而已。再过两小时,雅库布就会离去,这位美丽的造物将在他面前永远消失。这个女人仅仅是作为一个否定出现在雅库布面前,他遇到她只是为了让他知道,她决不可能属于他。他遇到她象征着因他的离去他将失去的一切。
"真不可思议,"他说,"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对斯克雷托医生说活了。"
但是,这个女人带来的信息也显示了一些别的东西。这是一个最后时刻的美的使者。是的,美。雅库布惊异地意识到,实际上他从来不知道美,他忽略了它,从未为它而活着。这个女人的美丽强烈吸引了他,他突然觉得,由于一个疏忽,他先前所有的决定都变形了。他觉得如果他早已认识这个女人,他的决定将会不同。
"怎么会是最后一次?"
"我就要出国了,要很长时间。"
他并非没有过迷人的女人,可对他来说,她们的魅力总是表面的。驱使他接近女人的是复仇的渴望,或者是悲伤和不满,或者是同情和怜悯。对他来说,女性世界和他祖国的生活苦剧完全相象,在这个世界里他既是受害者又是迫害者,他经历了许多痛苦挣扎,却很少体味到牧歌的情调。然而,这个女人似乎远离这一切,远离他的生活,她来自外界,不知从哪里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她不仅作为一个美丽的女人,而且作为美的本身出现。她使他明白了这是可能的——此时此地——各种各样的生活和为了各种目的生活;明白了美胜过正义,胜过真理,胜过真实,胜过必然,是的,甚至胜过得到它,它超越其它一切,而他却永远失去了它。她最后一刻出现在他面前,只是使他看到,他一直认为自己知道一切,体验了生活所提供的一切,这是多么愚蠢。
"我羡慕你。"她说。
他们一道穿过公园,天空是蔚蓝色的,灌木丛是黄色和红色的,它使雅库布再一次意识到,这是毁灭了他过去所有事件、记忆和机会的一个火的象征。
"没有什么可羡慕的,现在看来我完全不应该离去。"
"为什么不应该?你突然发现你对这地方产生好感了吗?"
"我发现我对你有了好感。我很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太美丽了。"
他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这话已经说出口了。他顿时想到他可以告诉她一切,因为再过几小时他就要走了,他的话决不会有什么后果,不管对他还是对她。这突然发现的自由使他晕眩。
"我一直象个盲人那样活着,一个盲人。现在,我第一次认识到有美这样一种东西,可我却让它从我身边溜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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