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领事(11)

2025-10-09 评论

    两人又谈起副领事(11)参加次目招待会的事。斯特雷泰尔夫人是不是在读了他姨妈从巴黎写来的信后,才决定邀请他的?为何到最后她才做出这个决定呢?决定之前她犹豫了吗?
    “的确到最后她才写了个条,”大使说,“这样做,恐怕是想把他与众人区别开,为了让他……一定来参加吧。跟你说,我和妻子在外交礼节允许的范围内,做了最大限度的考虑,我们反对把谁排斥在外,即便理由充足,也应该让人出席。”
    大使对夏尔-罗塞特凝视片刻,道:
    “你还不习惯。”
    夏尔-罗塞特笑了笑。
    “比我预料的还要糟。”
    应当去岛上走走,斯特雷泰尔先生建议他,如果要想在加尔各答坚持下去,应当养成习惯,去岛上走走。他自己也要离开加尔各答,吉尼泊尔打猎去。他的妻子去岛上,他的女儿们下星期功课一结束,也去那里。不就是在那个有名的威尔士亲王大酒店住两天嘛,应该去那里。从加尔各答到三角洲,一路更是饶有趣味,乘车穿过三角洲一望无垠的水田,你会感觉很好,那是北方印度的粮仓,你会看到印度古老的农业风貌,看到一个从前的印度,既然我们在这个国家里,就应当把它看一看,不要整天就待在加尔各答。为什么夏尔-罗塞特不从这个周末就出去?这可是季风期里的第一个周末。从后天星期六起,加尔各答的白人,那些英国人和法国人,将要倾城出动。
    大使停住话头,让夏尔-罗塞特朝窗外望去。
    窗外,副领事(11)正穿过花园,朝那冷冷清清的网球场走去,他的目光落在网球场上,一会儿走回来,一会儿又踱过去,从窗下走过时,好像并没有注意到窗子正开在那里。
    这时,又有一些人走出来,并穿过花园。已是中午时分。没有人搭理他。
    “五个星期过去了,可能他一直在等我召见他,”大使说,“我打算近日就叫他来见我。”
    可是,他真的期待这次召见吗?也许正相反呢?他希望这次召见再推迟下去,永远推迟下去呢?谁也不知。
    “现在,我们家里来了一位年轻可爱的英国朋友,”大使说时,脸上露出一点勉强的微笑,“他就不敢正视拉合尔副领事(11)的目光……确切地说,倒不是一种害怕的感觉,而是一种让人不舒服的感觉……谁都想赶紧躲开,的确,我承认……
    我也有点儿这种感觉。”
    夏尔-罗塞特起身向大使告辞。这回他也穿过使馆的花园。那些源自尼泊尔的无影无踪,一动不动地树立在那里。
    夏尔-罗塞特刚刚上了那条沿恒河伸展的马路,便看见了副领事(11)。只见他停在那些麻风病人的前面,恰似刚才停在网球场前那样,他好像在望着什么。
    夏尔-罗塞特犹豫在那里,感觉一阵特别的热,最后还是掉转头去。他重新穿过花园,从另一个门出去,返回他的官邻,他的官邻和副领事(11)的官哪一样,都坐落在这条马路上,但是离办公室更远,它们实际是一对相同的建筑,就是带回廊的那种般加庐,外表用黄石膏抹成了鳞片状,作为装饰,两座官邸都沉浸在欧洲夹竹桃的环抱中。
    “可以跟他说说话,当然,如果你觉得有勇气的话。”大使这么说。
    夏尔-罗塞特在淋浴,这是今天的第二次。加尔各答的地下水永远是那么凉爽。
    他的餐具已经摆放在那里。夏尔-罗塞特打开餐巾,开始吃起印度咖喱,咖喱的味道太呛,这里就是这样,夏尔-罗塞特吃时就像是被强制在那里吃一样。
    离开了餐桌,夏尔-罗塞特便一头钻进那百叶窗紧闭的卧室里,睡着了。
    已是下午一点钟。
    夏尔-罗塞特努力去睡,他要从加尔各答的大白天里,争回几个小时。五个星期以来,他都是这样睡着。
    午睡的时间,正是酷热当头,这时,谁要是打马路上走过,都会看见副领事(11),几乎赤着身子,正在他的卧室里来回踱步,神色显得十分清醒。
    已是下午三点钟。
    一个印度仆人叫醒夏尔-罗塞特。从微开的门缝处,那机灵的脑袋谨慎地探了进来。先生该醒了。于是人家睁开眼睛,人家忘了,就像每天下午一样,忘了自己在加尔各答。卧室光线很暗。先生需要茶吗?我们刚才梦见了一位玫瑰色面庞的女人,一位喜爱玫瑰小说的女人,她有着玫瑰色的面庞,手里正捧着普鲁斯特的小说,在那风中,是从遥远的英吉利海峡吹来的酸涩的风。先生需要茶吗?先生病了吗?刚才在梦中,在这位喜爱玫瑰小说的女人身边,在这位有着玫瑰色面庞的女人身边,我们恍惚感到某种其他的烦恼,那种烦恼就在我们周围,在光线很暗的地方,宛如一个女人的形象,一个穿着白色运动短裤的女人,在夏季风期间,每天早上,迈着平静的步子,穿过那个已经变得冷冷清清的网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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