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黑头发(13)

2025-10-09 评论

    早晨,他听见她出去了。不过这也是隐隐约约的感觉。他没有动弹。几乎让人相信他在早晨同样睡得很沉。而她就当他真的睡着了那样自行其事。
    有时,简直可以说除了这种假象,什么都没发生。
    一到晚上,她按时出现在这里,裸露的身子躺在白被单上,在灯光下暴露无遗。
    她装出死去的样子,脸上蒙着黑丝巾。这正是他在心情很坏的日子里所想象的。
    显然依旧是夜晚。室外没有一丝光线。他绕着白被单走动,转身。
    大海逼近了房间。早晨想必不远了。紧临墙围的正是永无倦意的大海。正是它那迟缓、外露的喧哗带来了死亡。
    她睁开了双眼。
    他们没有对视。
    如此持续了好几个夜晚。
    没有任何外在的定义可以说明他们正活着。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避免痛苦。
    她在睡。
    他在哭。
    他为夏夜遥远的印象哭泣。他需要她,他需要她在房间里为蓝眼睛黑头发(13)的外国小伙子哭泣。
    房间里没有她,印象就会贫枯乏味;她榨枯了他的心、他的欲望。
    他看不见那身体。只因为它套上了白衣服,一件白衬衫。
    苍白,他很苍白。他来自北方,那神秘的国度。
    身材高大。嗓音,他不知道。
    他不再动弹。他重又从旅馆的花园走到大厅的窗前。
    他闭目谛听。他听见了喊声,始终弄不懂其中的含义。等他睁开眼睛时已经太晚了:蓝眼睛的人悄然走向敞开的窗户。
    在她面前,他没有谈及他。他没想到要这么做。他不谈他的生活。他从未想过可以这样做。他不知该使用什么字眼或句子。对他们来说,他们发生的事不外乎是沉默或笑声,有时会和她们一起哭泣。
    她看着他。他不在时她就是这样注视他的,正如他在场时一样。充满无声的形象,痛苦不堪,急于找寻一件失落的东西,并且购得其中一件他还没有的东西——一下子变成生存原因的那套服装、那块表、那位情人、那辆车。无论他在哪里,也不管他干什么,灾难唯独和他难舍难分。
    她可以接连几夜久久地注视他。他发现她的眼睛睁着。他朝她莞然一笑,好像他终于摘下面具,尴尬不已,没完没了地为活着,为要活下去而抱歉。
    她为了让他高兴才说话。

    她说她夏天住在城里。她住在离此地不远的一座大学城里,她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她是个外省人。
    她很喜欢大海,尤其是这一片海滩。她在这里没有房子。她住在一家旅馆里。她喜欢这样。夏天,太好了。有家务活儿。早餐和情人。
    他开始倾听。他是个能自始至终不动声色地听别人讲话的人。这一点让人觉得无法理解。他问她是否有朋友。不错,她有朋友,在此地以及她冬天居住的城里都有。都是老朋友吗?有一些,不过大都是她在大学里认识的人。因为她在上大学?是的。她专攻自然科学。对了,她还是自然科学代课老师呢。她叙说着。他说他明白了,她在从事高等研究。她笑了。他也笑了,觉察到他俩之间默契如此之深他竟不好意思了。忽然,他见她不再有笑容,她离开了他,她注视着他,似乎他值得崇拜,或者已经死了。随后她又返回。她的目光里残留着一线她适才流露出来的迷惘。
    他们没有谈及这种恐惧。某种事情的发生,她不如他清楚。他们彼此长久地远离对方,试图找回互相注视时的感觉,那种他们还没有经历过的担忧。
    他很喜欢她那疯狂错乱的念头,有了这个念头,她才住到这房间里来,并收下了钱。他知道她有钱,他懂得如何窥破那些秘密。他对她说,如果他开始爱上她,那正是因为这一点——主要是由于她的富有和疯狂。
    似乎是为了反驳所有这些话,一天夜里,她在他的手腕上发现了不少剃须刀的细痕。他从未谈及过此。她哭了。她没有唤醒他。
    第二天,她没到房间里来。直到第三天,她才回来。他们闭口不谈前一天她为何没来。他没问她。她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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