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当她在这里,在这个只属于他却被她问人的地方,他才哭。只有在这时,即他希望她只有在他要求时才来这里而她却不请自来时,他才哭。很快,这哭泣变得毫无缘由,一如倦意袭来。他哭泣是因为她,她睡了。有时,她在夜晚暗暗哭泣,悄无声息。
当她裹在被单里睡着时,他一定很想享用这个女人,看看流在体腔里的热血,从中享受到反常的、可鄙的快感。但是这只有在她死去时才办得到,而他已经忘了要杀死她。
他对她说,她在解释晚到的理由时撒了谎。他嘴里老是冒出同一个词:撒谎。证据就是她睡了。他可以尽兴地说,因为她睡了。她像别的女人们一样撒谎,因为她睡了。
他嚷道:明天她将永远离开这个房间。他想清静一点。他还有让警察上门之外的事要干。他要紧闭房门,她再也不能进来。
他要关掉电灯,让她以为里面没人。他要对她说:没有必要再来,不要再来。
他闭上眼睛。他想听,想看:房间里漆黑黑的。下面的门缝里不透一丝光线。她敲JI,他没应,于是她大叫开门。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她请求他开门。是我,开门。他可以想象出她在城里独自一身,或置身于过路的人群之中。当她在天黑时分到来时,他已经在想象,他已经这样想象过她。但是他不能想象她站在关闭的门前。她立刻就会明白。她会立刻明白,紧闭的房门是个骗局。也许她一看到没有灯光就会明白。
他在欺骗自己。他重新开始说:不,她不会叫喊,她将不敲门就离去,不再回来。杀人,一去不返,永远消失,如果这一切发生,那便是她的所为。看着她睡觉,他忽然明白了这一点:她不会回来,因为她相信别人告诉她的一切。同样,她睡了,她相信他。
他睡了很长时间。当他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阳光灿烂。无情的日光亮晃晃地透过门缝钻进房间。
她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一阵奇特、异常且伴着恶心的眩晕突然涌上他的脑门。是不幸,却又是他咎由自取。他熟知其中的成份和内容。
他关上了散射出黄光的灯,躺在房间的地板上,几番入睡几番梦醒,他不去大门紧闭的厨房用餐。他没有开门,他呆在房间里。他守着房间,还有孤独。
她到达的时间迫近时,他断定她将自行离去,她应该自觉地意识到,他决不会对她发号施令。
他很想找个人说话。可是什么人也没有,她没在那里与他说话。这痛苦是显而易见的,就在房间里,使脑子和双手都丧失了活动的力量。痛苦平缓了孤独,令他想到他也许会死去。
墙边,是她折叠好的被单。她像受到邀请的客人一样,把被单仔细地堆放在地上。他走向叠齐的被单,打开后把自己裹在里面:突如其来的寒冷。
晚上,她敲着洞开的房门。
我们无法知道,男演员说,故事的主角是什么人或者为什么是这些人。
有时,为了能正视他们,就听凭他们长久地处于沉寂之中:在他们周围,是定格不动、悄无声息的演员们;而灯光下的他们,则对这种沉寂惊讶不已。
她经常睡着。而他则注视着她。
有时,在睡意蒙盼中,他们的手碰到了一起,但立刻就缩了回去。
他们被灯光照得目眩眼花,他们一丝不挂,裸露着性器,成为没有目光的,赫然醒目的造物。
接连几个夜晚,除了睡眠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生。夏日发生的事件几乎被人遗忘。
偶尔,由于心不在焉,他们的身体互相靠近,互相接触,于是有了几分清醒,但旋即又被睡意带走。他们的身体一但贴住,便不再动弹。直到两人中的一个转身离去。说不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始终不看一眼。没有片言只语。
有时他们也交谈。他们的话题与房间里发生的事毫无关联,涉及房间里的事他们一点儿都不谈。
有时她转过脸去,抵挡着某种外来的威胁,动物的叫喊、刮向房门的风、还有他那矫饰的嘴和温柔的目光。她总是在一次次地昏昏人睡。有时,黎明将近时,她会睡得比任何时候都熟。只感觉得到隐隐约约的呼吸。他有时不免会想象身边是一头沉睡的牲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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