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黑头发(21)

2025-10-09 评论

    他沿墙呆着,一动不动。他没走近她。她大概在想:我就要被永远地赶走了。他要她盖上白被单,说他不愿看。他看着她盖上被单。她盖上被单时就像没看见他似的。他要她看着他。她看着。
    她透过黑丝巾瞧着房间,目光呆滞惘然,就像瞧着空气和风一样。她谈着另一个男人。她说她是在到这儿来的头天晚上在海滨第一次看见了这个男人的,他们都看见了对方,仅此而已。后来,她在房子附近又见到了他。她说相逢何必曾相识。是他先来看她。后来一天晚上,他同她攀谈起来。
    他不知道她经由海滩过来。她说并不总是这样。她经常抄大街后面的小巷。不过,她到达时仍要转身面向海滩。她说:为了看看海滩。她说:“今晚,可能是由于寒风和别的事情——她没说是什么事情——的缘故,那些猪艳求欢的人很少。”他们笑了。
    自刮风、寒冷天气出现起,她知道靠近石堆那地方发生的事吗?她知道。她一出城就知道。她说:在得知海滩那一角夜里所发生的事之前,她可以说什么都不知道。那儿几乎每夜都有事发生,有朝一日她会因此著书立说。即使看了她写的书,这一认识也可能不甚明了,也许这就是这些书通过这一现象想要告诉人们的,并且被人阅读的。
    她很年轻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露水情欢的事。班上的女孩谈起过那一堆堆的石头和夜里到那儿去的人。有些女孩去那儿让男人们触摸。更多的女孩因为害怕而不敢去。那些去过那儿的女孩,一旦从那儿回来,便同那些不明此事的女孩不一样了。她十三岁那年的一天夜里,她也去了那儿。那儿的人彼此都不说话,事情都是在默默无语中进行的。紧靠着那些石堆,有一些浴场的更衣室。他们面对面靠在更衣室的板壁上。此事进行得非常缓慢,他先是用手指伸了进去,继而便用了他的生殖器。情欲炽热,他说起了上帝。她挣扎反抗。他把她拥在怀里。他对她说不用害怕。第二天,她想对她母亲说她去拜访这些露水情人的事。可是在晚餐时,她觉得她母亲不会不知道有关她孩子的事。那时孩子已经明白她母亲早知道有这个场所。其实,她谈起过这地方,有一次,她说过天一黑就应该避免到海滩上的那个角落去。在那晚之前,孩子可不知道的,就是这个女人自己是否也曾越过赤道进人禁区。她就是从那晚母亲盯着她孩子的目光上、从她们之间的沉默中、从这种心照不宣的眼神里透出的隐秘笑意里得到肯定的。就夜里发生在那地方的事情这一点而言,她俩可平分秋色。
    每天晚上,她拖着身子回到房间里,她脱去衣服,置身于黄色灯光中央。她在脸上蒙上黑丝巾。
    就在那时,他会假想她熟睡时另一个男人在她身上干那种事:常常造成她身心的创伤,但十分轻微,且是无意中伤及的。这天,男人身上的香水味儿很浓,汗味、烟味、脂粉味使之变异。他揭开黑丝巾,那张脸变了样。
    他吻了那双紧闭的眼睛。他没有重新盖上黑丝巾。
    她转过身朝着他,他还以为她马上会瞧着他,可是没有,她没睁开眼,她转过脸去。
    深夜,离天亮还早,当海滩上的人恣意寻欢之际,她向他提了一个几夜前就想提出的问题。
    “你想说为在房间里度过的时间付钱,这是为浪费的时间付钱。这时间是被一个女人浪费的吗?”
    起先他想不起来,后来他想起来了。
    “也是男人浪费的时间,这些时间对男人来说毫无用处。”
    她问他在说什么。他说:“和你一样,说我们的故事,说房间。”他又说:“房间毫无用处,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死的。”
    他大概弄错了。他大概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可以派某种用场。可以派什么用呢?她说:“你说过房间是用来迫使人呆在里面,呆在你身边的。”
    他说这涉及到年轻的妓女时确实是这样,不过这儿的情况并非如此。
    他不再花力气去弄个明白。她也不再搜索枯肠。她说:“这也是用来迫使她们一到讲好的时间就离开,离你而去。”
    “也许是。我弄错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久久地注视着他,她用目光把他抓住,把他关在她的体内,直到感到痛苦。他知道这事让他碰上了,而且也知道这事与他无关。她说:“你也许从来就不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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