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允许吗?”堂路易问。
他站起身,走到壁炉前,从墙上摘下一幅西北非的小地图,摊到桌子上,拿东西压住四只角,说:
“总理先生,有一件事,有一件事让总监困惑。我知道还派人作了调查。这就是最近三年,尤其是在外籍军团时,我的时间——不如说亚森-罗平的时间是怎么打发的。”
“这是按我的命令去调查的。”瓦朗格莱插话道。
“有什么结果呢?”
“没有。”
“因此,归根结底,我在战争期间的所作所为,你们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
“我来告诉您吧,总监先生。尤其是,让法兰西知道:她最忠诚的儿子为她所干的事情是完全公正的……不然……不然,哪天别人又可能指责我逃避战争,做些毫无价值的事情。那样就太冤枉我了。总理先生,您也许记得,我只是在内心发生真正可怕的灾难之后才加入外籍军团的。我甚至还试图自杀。我想死。我想摩洛哥人的子弹会赏给我所向往的长眠的。可是命运却不答应,似乎我的命还不该完结。于是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渐渐地,死神躲开了我,我不知不觉又喜欢生活了。几个相当光荣的战功完全恢复了我的自信和我对行动的渴望。我又生出了新的梦想。我又有了新的理想。我一天比一天需要更大的空间、更大的独立性、更广阔的地平线,更意想不到,更属于个人的感觉。外籍军团这个收容了我的英雄集体、温暖的大家庭,我对它十分热爱,但它却满足不了我的行动需要。一九一四年十一月,当我听说欧洲燃起战火时,我正在朝一个宏伟的目标前进,虽说我还不能清楚地看到那个目标,但它在神秘地吸引着我。我在西班牙宫廷有些权势很大的朋友。在马德里与巴黎之间的谈判之后,我被召回马德里,接着又被派往巴黎执行秘密使命。这就是我的目的。我想实地看看究竟能怎样更好地为法国的利益服务。
我办成了三四件大事,如三亿金法郎那件,并在促使意大利参战这件事上出了一分力。不过说实话,我觉得它们都是次要的。我有更有价值的事要做。现在我知道是什么了。我发现了可能会使法国屈居下等的弱点。我寻求的目标展现在我眼前。使命一完,我就回到摩洛哥。一个月以后,我就被派到南方,踏入了柏柏尔人的埋伏。我本可以好好斗一个,但我没有那样做,有意做了他们的俘虏。
总理先生,我的全部故事就在这儿。被俘以后,我反倒自由了。另一种生活,我渴望的生活在我眼前展开了。
不过,这次险遇差点弄糟了。俘虏我的四十八个柏柏尔人,是北方一个大部落派遣的小分队。这个部落常年在阿特拉中部山脉一带洗劫勒索。小分队先回到宿营地。那里有好多顶帐篷,住着首领的妻小家眷,由十几个男人看守。卸下抢来的财物以后,小分队又出发了。走了八天。对我来说,路程相当艰难,因为我是反剪着双手,跟在他们骑马的人后面步行。到了一个狭窄的高原,那里悬崖陡峭,怪石林立。石头之间,有许多人的尸骨和法国人的刀枪碎片。
他们在那里立了一根柱子,把我绑在上面。看劫持我的那帮人的模样,又根据听到的几句话来判断,我明白我必死无疑了。他们先要割下我的耳朵、鼻子、舌头,然后,大概就是脑袋了。
然而,他们先忙着吃饭。他们走到附近的井旁,吃着东西,除了不时笑着向我描述他们给我留着的好处,也不来管我。
又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又来折磨我。这时刻更合他们的意。
确实,天刚麻麻亮,他们就团团围住我,嚎着,吼着,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当我的影子遮住了他们头天在沙上划出的一条线以后,他们不作声了。他们中一个负责对我操刀的人朝我走过来,命令我伸出舌头。我服从了。他一手撩起呢斗篷的一角,用它捏住我的舌头,另一只手抽出匕首。
我永远忘不了他目光里的那分残忍和诡黠的快乐。那是个以折断鸟儿翅膀脚爪为乐事的顽童的目光。我也永远忘不了那人看见自己的匕首只剩了半截,刚好插在鞘子里不掉出来,又短又丑,根本伤不了人时那傻眼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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