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率领着侍从——托尔斯泰伯爵,沃尔孔斯基公爵、阿拉克契耶夫等等,在十二月七日离开彼得堡,十一日抵达维尔纳,乘坐他的旅行雪橇直接驰往城堡。虽然天气严寒,百多位将军和参谋人员穿着全副检阅服装,还有谢苗诺夫团的仪仗队都在城堡门前等候。
一位信使坐着一辆三匹浑身汗湿了的马拉着的雪橇,在皇帝尚未到达之前急速来到城堡,他高声喊道:“圣驾到!”于是科诺夫尼岑跑进门厅,向在门房小屋内的库图佐夫通报。
一分钟后,老人肥胖、庞大的身驱摇晃着走出门廊,他身穿大礼服,胸前挂满胸章,腰间缠着一条绶带。库图佐夫头戴两侧有遮檐的帽子①,手里拿着手套,斜侧着身子吃力地走下台阶,来到街面上,他手上拿着准备呈送给皇帝的报告——
①这种帽子原名“三角帽”,亚历山大时代改为两个遮檐。戴时遮檐可前后,可两侧。
人们跑来跑去,悄声说话,只见一辆三马雪橇飞奔而来,于是,所有的眼睛都紧盯着那辆渐渐驶近的雪橇,坐在雪橇上的皇帝和沃尔孔斯基的身影已清晰可见了。
由于积五十年之经验,眼下所有这一切使这位老将军惊惶不安;他谨慎小心地拍打了一下衣服,整了一下帽子;就在皇帝下了雪橇,抬起眼睛看他的这一刹那间,他强打起精神,挺直身子,把报告呈了上去,开始用他那缓慢的、均匀的、令人喜欢的声音说起话来。
皇帝用迅速的目光把库图佐夫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他立刻控制住自己,向前紧走了几步,伸开双臂,抱住了老将军。仍然是由于长时间内所养成的习惯的影响,或者是由于他内心思想的关系,这种拥抱果真对库图佐夫又起了作用,他感激涕零。
皇帝向军官们和谢苗诺夫团的仪仗队问好,然后再一次握住老将军的手,和他一道走进城堡。
当皇帝同老元帅单独在一起的时候,皇帝对追击的迟缓,对在克拉斯诺耶和别列济纳所犯的错误表示不满。皇帝把自己要把战争打到国境界以外的意图告诉了库图佐夫,他既不作辩解,也不发表意见。他现在脸上的表情,也就是七年前在奥斯特利茨战场上聆听皇帝命令时的那种顺从的、毫无意义的表情。
当库图佐夫从书房走出来时,他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子,步履蹒跚,他经过大厅旁边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阁下。”有一个人喊他。
库图佐夫抬起头,对着托尔斯泰伯爵的眼睛看了好一阵子,伯爵手托银盘站在他的面前,库图佐夫好像不明白要他做什么。
突然间,他似乎想起来了;有一丝几乎看不出的笑容从他的胖脸上一闪而过,他恭敬地俯下身子拿起了那件东西。那是一级圣乔治勋章——
第二天,在元帅府举行宴会和舞会,皇帝御驾亲临。库图佐夫被授予一级圣乔治十字勋章;皇帝给了他最高荣誉;然而,皇帝对这位元帅的不满意已尽人皆知。礼节是必需遵守的皇帝做出了第一个范例,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老人犯了错误,什么用处都没有了。库图佐夫遵照叶卡捷琳娜时代的老习惯,吩咐在皇帝经过的舞厅入口处,把缴获的军旗丢掷在皇帝的脚下,皇帝不悦地皱了一下眉头,嘴里咕噜着,有的人听到他说“老滑头”。
皇帝在维尔纳期间对库图佐夫更加不满,这特别因为库图佐夫明显地不愿意或者是不能够理解未来战役的意义。
第二天早晨,皇帝对召集到御前的军官们说,“你们不仅仅拯救了一个俄罗斯,而且还拯救了整个欧洲。”大家在当时已经听懂了,战争还没有结束。
只有库图佐夫一个人不愿意理解这一点,他公开说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认为,新的战争不但不能改善俄国的地位和增加俄国的荣誉,而且只能损害她的地位和按照他的见解,降低俄国现在所获得的最高荣誉。他努力向皇帝证明征召新兵是不可能的事情;他讲述了人民的困苦,还谈到有可能遭到失败,等等。
一位元帅怀有这种心情,自然只能是当前战争的一个障碍。
为了避免和老头子发生冲突,办法是有的:就像在奥斯特利茨对付他和在这场战争开始时对付巴克莱那样,不惊动他,也不宣布要把他的军权交给皇帝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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