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此目的,逐渐改组司令部,库图佐夫的一切实权都没有了,转移到皇帝手中。托尔、科诺夫尼岑、叶尔莫洛夫都被委以他任。大家大谈元帅身体太差,元帅本人也为健康而苦恼。
为了把他的地位交给另外的人,他就得健康不佳。实际上他的健康也确实不佳。
库图佐夫从土耳其到彼得堡财政厅征召自卫队,然后到军队里去,当时需要他,所以他这样做在当时是自然的、简单的、逐步的;可是现在库图佐夫演完了自己的角色,有了新的符合要求的人来取代他的地位,这同样是自然的、逐步的、简单的。
一八一二年战争除了俄国人所珍视的民族意义之外,还有另外的意义,即对欧洲的意义。
因为由西而东的民族大迁移,就应当有由东向西的民族大迁移,对这场新的战争,需要一位新的活动家,他应有与库图佐夫不同的品质、观点,为另外的动机进行活动。
为了由东而西的民族大迁移和为了恢复各国的边界,亚历山大一世是那么需要他,正如为了拯救俄国的光荣而需要库图佐夫一样。
库图佐夫不理解欧洲、均势,以及拿破仑都意味着什么。他不能理解这一点。在敌人已经被消灭,俄罗斯已获得解放,并且达到了光荣的顶峰,一位俄罗斯人民的代表,一位地地道道的俄罗斯人,就再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留给人民战争代表的,除了一死之外,再没有别的了。于是他死了——
皮埃尔和大多数人一样,在他作俘虏时,身体饱受痛苦和紧张,只有当这种痛苦和紧张过去之后,才尤其觉得是那样沉重。在从俘虏营中被释放出来之后,他来到奥廖尔,第三天他打算去基辅,可是生了病,在奥廖尔躺了三个月;据医生说,他的病是胆热引起的,他凭医生给他治疗、放血、服药,他终于恢复了健康。
皮埃尔自从获救一直到生病,在此期间所经历的一切事情,差不多没有一点印象,他依稀记得灰色的、阴沉的、时而下雨、时而下雪的天气,内心的苦恼,腿部和腰部的疼痛;对于人民的不幸和痛苦还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他还记得军官和将军们审问他时的好奇心使他十分忧虑,他为寻找马车和马匹而东奔西走,主要是,他还记得在当时他已经没有思索和感觉的能力了。他在获救的那一天看见了彼佳-罗斯托夫的尸体。也就在那一天,他获悉安德烈公爵在波罗底诺战役后只活了一个多月,不久前在雅罗斯拉夫尔的罗斯托夫家中去世。也就在那一天,杰尼索夫把这一消息告诉了皮埃尔,他们在谈话中又提到海伦的死,他以为皮埃尔早就知道了。这一切,当时皮埃尔只觉得奇怪。他感到,他无法了解所有这一切消息的意义。他在当时只急于要快一点离开这些人们互相残杀的地方,去到一个安静的避难所,在那儿使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休息一下,思索一下在这段时间里他所知道的所有的一切新奇的事情。但是,他刚一抵达奥廖尔,就生病了。皮埃尔病中清醒过来时,他看见他跟前有两个从莫斯科来的仆人——捷连季和瓦西卡,还有大公爵小姐,她一向居住在叶利茨的皮埃尔庄园。听说皮埃尔获救并且生了病,特地前来照顾他的。
皮埃尔在健康恢复期间,才逐渐地摆脱掉他在过去几个月中已经习惯了的印象,又重新习惯于:明天再没有任何人强迫他到什么地方去,没有人会夺走他那张温暖的床铺,他一定能够得到午餐、茶和晚餐。但是,有一段很长时间,他在睡梦中看见自己在俘虏营中的生活。皮埃尔也逐渐地明白了他从俘虏营中出来之后所听到的那些消息:安德烈公爵去世,妻子的死,以及法国人的溃败。
一种快乐的自由感觉——他在离开莫斯科之后的第一个宿营地第一次尝受到那种为一个人生来就有的、完全的、不可被剥夺的自由感觉,在皮埃尔整个恢复健康期间充满了他的灵魂。使他感到惊夺的是,这种不受外界环境影响的内心自由,而现在仿佛外界的自由也已经过多地、慷慨地出现在他的周围。他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一个人也不认识。没有任何一个人向他提出任何一点要求;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派他到任何一个地方去。他所想要的东西都有了;从前对于亡妻的思虑一直折磨着他,现在没有了,因为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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