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之恋(3)

2025-10-09 评论

    尽管他们个人的故事如此简短,但总是占着优势而压倒广岛的故事。
    如果不坚持这个前提条件,那么,这部影片只能又是一部“遵命”电影,索然寡味,不过是一部小说化的记录片罢了。如果坚持了这个前提,那就将摄制成一部类似杜撰的记录片,而在吸取广岛事件历史教训方面却要比一般的新闻记录片更具有说服力。
    他们睡醒了。在她穿衣时,他们又谈论起来。他们谈东说西,也谈起了广岛。为什么不呢?这是自然而然的。我们正是在广岛嘛。
    突然,她穿着一身红十字会护士服出现在眼前。
    见她这身打扮,这简直是一套表现传统美德的制服,他重又渴望得到她。他希望再见到她。他同所有的人一样,确切地说,同所有的男人一样。这类乔装正经的打扮含有一种对所有男人都会产生诱惑力的色情因素。(一次永恒战争中的永恒护士……)
    那么,为什么她同样需要他,却又不愿再见到他呢?她并没有讲清理由。
    醒来后,他们也谈到了她的过去。
    在内韦尔,她的家乡,在她长大成人的涅夫勒省究竟发生过什么?在她的生活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使她变成现在这样:既放荡不羁又拘谨不安,既正直善良又虚伪无礼,态度既如此暧昧又如此明朗?为什么如此渴望经历萍水相逢的恋情?而面对爱情却又如此懦弱胆怯呢?
    她告诉他,有一天,她曾在内韦尔发疯。她凶狠得发疯了。她叙述这件事如同叙述她从前在内韦尔聪明果断一样。完全一个腔调。
    她只字未提这内韦尔“事件”是否就能解释眼前她在广岛的行为。她宛如在讲别的事情那样叙述内韦尔“事件”。并不说明原因。
    她走了。她决定不再见他。
    但是,他们将再见面。
    下午四点钟。广岛的和平广场(或在医院门口)。
    摄影师们正离开现场(影片中,我们总是只看见他们带着器材离去)。有人在拆卸看台,摘掉悬挂的小旗。
    法国女人(也许)在被人拆卸的看台阴凉处呼呼入睡。
    人们刚拍完一部颇有教益的有关和平的影片。这绝不是一部荒谬可笑的电影,而是又一部电影罢了。如此而已。

    一群人再次顺着为刚拍完的那部影片而设置的布景涌过来,一个日本男人穿过人群。这个男人就是我们上午在旅馆的房间里见到的那位。他看见法国女人便收住脚步,然后,向她走去,瞧着她熟睡。他的目光惊醒了她。他们四目相视,彼此都强烈地渴望得到对方。他并非偶然来到此地。他是为了再见到她而来的。
    几乎在他们刚刚重逢时,就开始了游行。这是影片的最后一组镜头。孩子们的队伍,学生的队伍。狗。猫。逛马路的人。整个广岛都出动了,其盛况就像历次举行有利于世界和平的活动时一样。游行队伍已变得光怪陆离。
    天气非常炎热。天空乌云密布,暴风雨即将来临。他们等待游行队伍走过。就在这等待的时候,他告诉她,他认为自己爱上了她。
    他把她带到他家。他们简要地谈一下各自的生活。
    他们的婚姻都很美满,无需寻求什么别的东西来弥补夫妻生活的不幸。
    就是在他家,在做爱时,她对他谈起了内韦尔。
    她还是离开了他家。“为了消磨她动身前的那段时光”,他们到一家临水而立的咖啡馆去。夜色已浓。
    他们在那儿又逗留数小时。离翌晨她搭乘的班机起飞时间越来越近,他们的爱却越来越深。
    就是在这座咖啡馆里,她告诉他自己曾在内韦尔发疯的原因。
    一九四四年,正值她二十岁,在内韦尔,她被剃成光头。她初恋的情人是德国人。在法国将解放时被杀死。
    她光着头待在内韦尔的一个地下室里。就在广岛事件发生时,她才变得像样些,能走出地下室,来到街上,混入兴高采烈的人群中。
    为什么选择了这么一段个人的不幸经历呢?无疑,因为它本身同样是一种绝对。就因为一个姑娘爱上了国家的法定敌人而把她剃成光头,这是件绝对可怕而愚蠢的事。我们看见了内韦尔,就像在他房间里已经见到的那样。他们又谈起他们自己。又一次交错重叠地出现内韦尔及其爱情场面和广岛及其爱情场面。一切都揉合在一起,并没有什么预想的原则,而是以一种随时随地都会发生这类混合的方式进行,在这些场面中,初恋的情人总是喁喁情话,说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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