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岛之恋(5)

2025-10-09 评论

    这一画面势必造成一种非常强烈、非常矛盾的感觉,既感到清新,又陡生欲念。
    两个紧搂的肩膀肤色各异,一深一浅。
    菲斯哥的音乐伴随着这一几乎令人反感的紧搂动作。
    两只不同的手的差异应该十分明显。
    菲斯哥的音乐由强到弱,渐渐隐去,一只[经特写镜头而显得很大的]女人的手放在黄皮肤肩膀上,不再动弹,所谓“放”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抓”似乎更确切些。
    一个沉浊而又平静的男人的嗓音诵读般地响起:
    他
    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一无所见。
    这句话可以随意运用。
    一个十分沙哑,也很沉浊的女人的嗓音,似背诵那样没有抑扬顿挫地回答:
    她
    我都看见了。毫无遗漏。
    菲斯哥的音乐重又响起,此时,女人白皙的手正好又在肩膀上捏紧,松开,爱抚着,并在这黄色肩膀上留下了几个指甲印。
    仿佛这指甲的印痕能暗示出,它是对“不,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这句话的一种惩罚。
    然后,女人的声音重又响起,这声音依然平静,毫无生气,像背诵似的:
    她
    我连医院也看到了。对此,我确信无疑。广岛有医院。我怎么能对此避而不见呢?
    医院、走廊、楼梯、病人,在摄影机无情的拍摄下逐一展现在画面上。(观众在银幕上始终看不到正在观看这一切的她。)
    现在镜头又回到那只在黄色肩膀上不停地抓掐的手。
    他
    你在广岛并没有看到过医院。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
    然后女人的声音变得更加客观。(含义深奥地)强调每一个字。
    此时,博物馆的画面一一展现。光线刺眼而令人讨厌,同打在医院上的灯光一样。
    资料解说牌接连闪出。
    原子弹轰炸的种种物证。
    支离破碎的各式模型。
    一根根扭曲的钢筋。
    一张张蜡制的被烧焦的人皮,一堆堆烤糊的头发。
    等等。
    她
    我曾四次去博物馆……
    他
    广岛的哪个博物馆?
    她
    在广岛,我曾四次去博物馆。我看见一些人在那里徘徊。因为没有别的东西,人们若有所思地在一幅幅照片和一件件复制品之间徘徊;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只能在一幅幅照片、一幅幅照片和一件件复制品之间徘徊;因为没有别的东西,只能在解说牌之间徘徊。

    在广岛,我曾四次去博物馆。
    我瞧见了游人。我自己也思绪万千地观看了钢筋。经战火焚烧的钢筋。被炸断了的钢筋,变得像肉体那样不堪一击的钢筋。我见到了成束的胞膜:谁会往这方面想呢?那是一张张飘飘荡荡、残存的人皮,还带着清晰的蒙难的痕迹。我看见了一些石块。被烈火烧焦的石块。被炸裂的石块。还有一些不知是谁的一缕缕发丝,那是广岛的妇女们清晨醒来时发现已全部掉落下来的头发。
    我在和平广场感到酷热难当。和平广场上热得足有一万度。这我知道。这就是和平广场上太阳的温度。对此,怎能一无所知呢?……至于草儿,那就不消说了……
    他
    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一无所见。
    博物馆的画面始终在一一展现。
    然后,镜头从一幅被烧焦了的头盖骨照片闪到和平广场(广场与这个头盖骨的画面重叠)。
    博物馆的展品连同被烧焦的人物模型。
    一组有关(回顾)广岛的日本影片的镜头。
    蓬头散发的男人。
    一名妇女从混乱中冲出,等等。
    她
    复制品做得尽可能逼真。
    影片拍摄得尽可能逼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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