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卑鄙了!”主人沃兰德愤慨地说,“坑害您这么个可怜的穷人……我说得对吧,您不是很穷吗?”
索克夫把脖子缩进肩里,一眼便看得出他确实是个可怜的穷人。
“您有多少存款?”
虽然沃兰德这句话是以无限同情的语气问的,但这样的问话总不能不说是太没有分寸了。管理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在五个储蓄所共存有二十四万九千卢布,”一个破锣般的声音从隔壁书房里回答说,“另外,家里的地板底下还藏着二百枚十卢布的金币。”
管理员索克夫的身体像是和凳子黏在一起了。
“嗯,当然唆,这点钱算不了什么。”沃兰德宽宏大量地对客人说,“不过,说实话,就连这点钱对您也没有用。您什么时候死?”
管理员这回真的生气了:
“这种事谁都不知道,而且这和谁都没关系!”
“哼,可不,不知道,”隔壁书房里那个讨厌的声音又说话了,“其实,这种事并不难知道,又不是牛顿的二项式定理!这个人将在九个月之后,也就是明年二月,死于肝癌,死在国立莫斯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第四号病房里。”
索克夫的脸色变得蜡黄。
“九个月,”沃兰德沉思着说,“二十四万九千……这就是说,大致估算一下的话,每个月平均二万七千卢布?不算多,但是过一般的生活总也够用了。另外还有那些金币呢。”
“那些金币他是不可能兑换的,”使索克夫从心里发冷的那个声音又说,“安德烈-福基奇死后,他那所房子很快就会被拆除,金币被挖出来送到国家银行去。”
“所以,我劝您最好别住进医院,”外国演员继续说,“您想想,在那些毫无希望的病人的痛苦呻吟声中,死在病房里,多没意思!不如用二万七千卢布举行个盛大宴会。在一帮醉醺醺的美女和豪放的朋友的包围中,服点毒药,在弹唱吹奏声中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去,不是更好吗?”
管理员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他立刻显得苍老了许多:眼睛周围出现了黑圈,两腮塌陷下去,下巴也耷拉下来。
“不过,我们想象得太多了,”主人大声说,“还是谈正事吧。您把您收到的纸条给我看看。”
管理员激动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报纸包,打开一看,愣住了:纸包里是一沓好好的钞票。
“亲爱的朋友,看来您确实是身体不大好。”沃兰德耸耸肩说。
索克夫奇怪地笑着站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
“可是,要是它再……”
“嗯……”沃兰德沉思着说,“那您就再来找我。欢迎光临!和您认识,我很高兴。”
这时卡罗维夫从书房里跑出来,抓住索克夫的胳膊,摇晃着请求安德烈-福基奇代他问候所有的人,向大家致意。管理员昏昏沉沉地向前室走去。
“赫勒①!送客人!”卡罗维夫喊道。
①这个名字与希腊神话中的赫勒相同。据希腊神话,国王的女儿赫勒因不堪继母虐待,同弟弟一起乘有翼山羊出逃,飞行中坠海死去。
红头发裸体女郎又出现在前室了!索克夫轻轻地说了声“再见!”从门缝挤出来,醉汉似的踉踉跄跄往楼下走。他下到四层楼停下来,坐在楼梯上,掏出纸包来检查了一下:钞票还都在。
这时,从四层的一家房门里走出来一个拿绿色手提包的妇女。她看见有个小老头儿坐在楼梯上傻乎乎地盯着钞票,撇嘴笑了笑,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
“我们这座楼是怎么搞的?一大早就有醉鬼。楼道里的玻璃也给打碎了。”她仔细看了看索克夫,又说,“喂,这位公民,你要那么多钱干吗!你呀,还不如分给我点儿!啊?”
管理员吓了一跳,麻利地把钞票收起来说:
“饶了我吧,看在上帝分上!”
“见你的鬼去!守财奴!我不过是开了句玩笑。”妇女放声大笑,下楼去了。
索克夫慢慢站起来,举起手想扶扶草帽,这才发现头上没有帽子。他非常不想再返回去,可又舍不得那顶草帽,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楼去,又按了一下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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