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113)

2025-10-09 评论

    “快别伤心,别伤心……”阿扎泽勒换了一副表情说,“您也得替我设身处地想想嘛。打总务协理一个嘴巴,或者把谁的姑父赶出门去,或是暗中朝准开一枪,搞些诸如此类的小把戏那倒是我的老本行,可让我来同一个热恋中的妇女谈话,我实在一筹莫展。这不,为了说服您,我已经花去半个小时啦。那么说,您同意去?”
    “我去。”玛格丽特简单明确地回答。
    “那么,就劳您驾先把这件东西收下。”阿扎泽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圆金盒,递给玛格丽特,接着说:“请您快把它藏好,不然会让过路人看见。这小盒对您有用,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半年来您痛苦过度,显得苍老多了。(这话使玛格丽特勃然变色,但她什么也没说。于是阿扎泽勒继续说下去。)今天晚上,九点半整,得有劳您把全身的衣服脱光,然后请您用这盒子里的油脂搽脸和您的全身。搽好之后,您随便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要离开电话机。我十点整给您打电话去,再把一切需要说的事告诉您。您什么也不必操心,您会被送到要去的地方,绝不会使您受到任何惊扰。明白了吗?”
    玛格丽特沉默片刻,然后回答说:
    “我明白了。凭这小盒子的重量,便可以断定它是纯金的。嗯,好吧,我很清楚,这是在收买我,把我拉进一桩肮脏勾当,我将要为此付出极大代价。”
    “您这是怎么说的?”阿扎泽勒的口吻几乎是在埋怨,“您怎么又?……”
    “不,等一下!”
    “您把那盒油脂还给我吧。”
    玛格丽特把小盒握得更紧了,又说了一句:
    “不,等一下……我明白自己正在走上一条什么道路。但是,为了他,我一切都在所不惜,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再没有任何别的指望。不过,我得对您说:如果您借此葬送了我,那您可是太可耻了!是的,可耻!我是为了爱情而死的!”玛格丽待说着捶了一下胸膛,昂起头来望了望太阳。
    “您把它还给我吧,”阿扎泽勒恶狠狠地用嘶哑的声音说,“还给我!让这一切统统见鬼去!还是让他们派河马来吧。”
    “啊,不!”玛格丽特高声叫起来,又把过路的人吓了一跳,“我什么部同意!我同意演一场涂抹油脂的滑稽戏,同意到天涯海角去。我人还您!”
    “嘿!”阿扎泽勒突然大喊一声,瞪起眼睛望着公园的栅栏,还用手指着什么地方。
    玛格丽特朝阿扎泽勒所指的方向转过身去,但没有看到任何值得惊奇的东西。她转回身来,正待要问阿扎泽勒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嘿!”一声,但已无人对她作出解释了,同她交谈的神秘人物踪影全天。玛格丽特急忙把手伸进小手提包——她是在这一声大喊之前刚刚把那小圆盒藏到手提包里的。她放心了,小圆盒仍然在手提包里。于是,玛格丽特顾不得再考虑什么,急匆匆离开了亚历山德罗夫公园

    月亮挂在晴朗的夜空,圆圆的,透过稀疏的械树枝看得十分清楚。椴树和洋槐在楼前花园的地面上描绘出奇妙的斑点图案。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卧室的玻璃晒亭的三扇窗子都敞开着,虽然拉上了窗帘,仍然透出强烈的灯光——卧室里所有电灯都开了,照耀着室内的一片狼藉:卧榻的毛毯上扔着些汗衫、丝袜和内衣,几件衬衣揉作一团扔在地板上。旁边是兴奋的女主人踩瘪的一盒带纸嘴的香烟,床头柜上放着半杯喝剩的咖啡,杯子旁边是一双便鞋,烟灰缸里烟头还在冒烟,椅背上搭着件黑色晚礼服。室内弥漫着香水味,此外,不知从什么地方还飘来一股烧熨斗的气味。
    玛格丽特-尼古拉耶夫娜脱得赤条条的,身上只披着件长浴衣,踩着双黑雪米皮拖鞋,坐在大穿衣镜前。一只系着金表带的坤表摆在她面前,表旁边是阿扎泽勒交给她的那个小金盒。玛格丽特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表表盘。她有时觉得那表大概是坏了,表针不走了。但是,表还在走,只不过走得很慢,像是被黏住了似的。终于——长针指到了九点二十九分!玛格丽特觉得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她甚至没敢马上去碰那小盒。稍许镇静下来之后,她打开小盒,看到里面盛的是一种淡黄色油脂。她觉得它仿佛有一股沼泽地的水藻气味。她用指尖剜出一点点,抹在手掌上,顿时觉得沼泽地的草木气味更浓了。她开始用手掌往前额和脸上擦。这种油脂很好擦,而且,她觉得,它一擦上去马上就挥发了。擦过几下后,玛格丽特忍不住往镜子里瞟了一眼,不觉手一松,小盒正好掉在金表的表蒙子上,把个表蒙子砸出许多裂璺。玛格丽特紧闭了一会儿眼,又睁开眼看了看——她纵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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