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76)

2025-10-09 评论

    “我这病治不好,”客人心平气和地说,“斯特拉文斯基总说他能够使我重新回到生活中去,但我不相信他。他是仁爱为怀的,只是用这话安慰安慰我罢了。不过,我现在确实好多了,这我也不否认。可说呢,我刚才讲到什么地方了?对,讲到了严寒,还有飞驰的有轨电车。我当时就知道这所医院已经开业了,便想到这里来。可是要想步行穿过整个市区到这里来,简直是毫无理智了!十有八九我会冻死在城外。但是,却偶然得救了。恰巧有辆大卡车停在路上,是车上的什么零件坏了。那是在城外,离城关大约有四公里。我走到司机跟前。使我惊奇的是他竟然会可怜我。他的卡车恰好是到医院来的,便把我捎上了。我侥幸只冻伤了左脚的脚趾。医院给我治好了。这样,我在医院里已经呆了三个多月。而且,我对您说,我发现这个地方还非常非常的不错!在这儿无须自己订什么宏伟计划,真的,亲爱的邻居!就拿我来说吧,我曾经想周游全球。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命中注定做不到啊。我现在看到的只是这地球上一块小得微不足道的地方。我想,这一小块并不是地球上最好的地方,不过,我要再说一遍,它倒也并不那么糟。这不,眼看夏天就要光顾我们这里了,据普拉斯科维娅-费道罗夫娜说,常春藤会爬到阳台上来。再加上我有这串钥匙,它能给我创造更多的机会。夜间还可以看到月亮。噢,月亮已经落了!有些凉了。已经是后半夜,我该走了。”
    “请您告诉我,后来那个耶舒阿和波拉多怎么样了?讲讲吧,求求您!我很想知道。”伊万请求说。
    “噢,不!不!”客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说,“一想起那部小说,我就不由得浑身打战。何况您在牧首湖畔认识的那个人一定会比我讲得更好。谢谢您同我谈了这么半天。再见!”
    伊万还没有回味过来,便听见铁栅栏轻轻一声响,重新关上了。客人已经悄然隐去

    财务协理里姆斯基没有等到民警做完现场记录便跑回了办公室,像俗话说的:“神经吃不消了”。他一屁股坐到桌旁,两只红肿的眼睛盯着面前一堆神奇的钞票,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散场的观众正从几个出口拥到街上,窗外一片嘈杂声。突然,一个清晰的警笛颤音触到了他极度紧张的听觉神经。警笛声向来不是什么好兆头,而当同样的颤音又响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更强劲、更持久的时候,这就更加令人担心了。紧接着,财务协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些哄笑声、嘘声、挖苦声和嘲笑声。他明白了:准是街上出了什么极其糟糕的、不堪入目的丑事,而且,不管他多么不愿意相信,这事还肯定与魔术师一伙的可恶表演密切相关。一向感觉敏锐的财务协理这次也一点没有猜错。
    里姆斯基只朝窗外的花园街瞥了一眼,他的脸立即痛苦地抽搐起来。
    “我早就知道嘛!”他不是小声自言自语,而是咬牙切齿地埋怨说。
    街灯今晚像是分外明亮,在灯光下他看到:一位妇女只穿一件小背心和淡紫色短内裤站在人行道上。不错,她头上倒是戴着顶大檐帽,手里还握着一把洋伞。
    那妇女显然已经心慌意乱,想赶紧蹲下,又想往什么地方跑,正不知如何是好。一大群人围着她吼叫,拼命起哄。哄笑声使里姆斯基脊梁骨一阵阵发冷。有个男人焦灼地在妇女身旁打转,像是打算脱下自己的风衣给她穿上,但他过分激动,胳膊卡在袖子里,风衣怎么也脱不下来。
    这时,另一个地方,左边的大门外,也传来一阵叫喊和狂笑声。里姆斯基回头一看,那里也有个只穿着粉红色内衣的妇女正从马路中间跳上人行道,想藏到门里去,但门内源源拥出的观众挡住了她的去路。于是,这个只知追求时尚的轻佻女人,可耻的骗子巴松管商行的牺牲品,便只能抱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一位民警频频吹着警笛朝不幸的女人跑去,他身后跟着一群兴高采烈的戴鸭舌帽的年轻人。正是他们发出一片震耳的哄笑和嘘啸声。
    一个蓄着小胡子的瘦马车夫驾车冲到头一个妇女近前,一把勒住疲惫的马,脸上露出得意的微笑。
    里姆斯基朝自己脑袋打了一拳,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窗口。
    他坐到桌旁,倾听着街上的声音。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达到了最高峰,然后便渐渐平静下来了。闹剧结束得如此之快,出乎里姆斯基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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