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77)

2025-10-09 评论

    现在该是他采取行动的时刻了。他责无旁贷,必须喝下这杯苦酒。电话机在演出第三段节目时已经修好,他现在必须挂电话,报告情况,请求指示,必须巧言遮盖,把一切都推到经理利霍捷耶夫身上,把自己洗刷干净。呸,真见鬼!失魂落魄的财务协理两次伸手去拿电话耳机,但两次又都把手缩了回来。办公室里静得像坟墓一样。忽然他眼前的电话猛地自己响了起来,吓得他一哆嗦,手脚都凉了半截。他想:“看来,我的神经系统是严重失调了。”随手抓起听筒。只见他的身子向后一闪,脸色立刻变得像一张白纸。电话里传来的是一个安详而妩媚,甚至淫荡的女人声音,她轻声对他说:
    “里姆斯基,往哪儿也别打电话,否则对你不利!”
    听筒里随即沉默了。协理感到脊梁骨发冷,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放下听筒,不知为什么回头瞅了瞅身后的窗户。窗外的械树刚刚长出新叶,透过稀疏的树枝,他看到一轮明月在轻纱般的薄云中穿行。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被那树枝吸引住,盯着它看,越看越为一种强烈的恐惧感所控制。
    他好容易才把视线从洒满月光的窗户上移开,站起身来。他不敢再想什么挂电话的问题,现在只考虑一件事:最好尽快离开剧院。
    他凝神听了听,整个剧院寂然无声。他忽然意识到:这么长时间剧院二层楼上只有我一个人呀!这使他像孩子似地胆怯起来,想到自己不得不独自经过几道空荡荡的走廊,还要下楼梯,不由得浑身打战了。他神经质地抓起桌上的魔术钞票塞进皮包,想咳嗽一声给自己壮壮胆,但咳嗽声却显得那么沙哑无力。
    这时,他忽然觉得有一股潮湿而腐烂的气味从办公室的门下边钻进来,使他脊背发冷。偏偏挂钟突然响起来,又把他吓得一哆嗦。钟敲了十二下。接着,他听到似乎有人用钥匙在轻轻转动门上的英国造碰锁,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用两只直冒冷汗的手紧紧抱住自己的皮包,心想,如果碰锁的转动声继续响,他就忍不住要尖声狂叫了。
    房门终于屈服于人的力气——它被打开了,里姆斯基看见总务协理瓦列奴哈悄悄地走进来。他觉得两腿一软,扑通一声跌坐在安乐椅上,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做出一种类似谄媚的微笑,低声说:
    “天哪,你可把我吓坏了!”
    的确,这样的骤然出现,谁都会大吃一惊的。但是,总务协理的出现同时也值得高兴:这一连串的怪事总算露出了一点点头绪。
    “来,来,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里姆斯基用嘶哑的嗓音问,极力想抓住这一点点头绪。
    “请原谅,”瓦列奴哈一边关门,一边瓮声瓮气地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他在写字台对面的软椅上坐下来,连帽子也没摘。
    应该说明,里姆斯基的机敏向来是众所周知的,其感觉的灵敏度可以与世界上任何地震观测站的最佳地震仪媲美。因此,他当然立即觉察出了瓦列奴哈的回答中包含着一点可疑之处:怎么回事?既然以为我已经走了,为什么还到我办公室来?他有自己的办公室嘛!再说,无论他从哪个门走进剧院,都必然会遇到值夜班的人,而我已经通知所有夜班人员,说我还有点工作,要在办公室耽搁一会儿呀。
    不过,里姆斯基并没有多想,他现在顾不上这些了。
    “你怎么连个电话也不打回来?雅尔塔拍来的那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咳,我早就说过了,”总务协理咂了一下嘴,好像在害牙痛,“在普希金诺一家小餐馆里找到了他。”
    “普希金诺?!怎么,就是郊区的普希金诺?那为什么从雅尔塔拍来电报?”
    “什么雅尔塔,见他的鬼!他把普希金诺电报局的报务员灌醉了,两个人一道胡闹起来,包括拍发了一封有‘雅尔塔’标记的电报。”
    “噢……噢……行啦,行啦……”里姆斯基不是在说话,几乎是在歌唱。他眼睛里闪出浅黄色的光芒,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利霍捷耶夫经理被撤职的节日般欢乐景象。解放了!盼望已久的,摆脱利霍捷耶夫这颗灾星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也许斯乔帕-利霍捷耶夫还会落到比撤职更惨的地步……里姆斯基拿起桌上的吸墨器使劲一放,大声说:“接着讲,讲讲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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