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与玛格丽特(99)

2025-10-09 评论

    波普拉甫斯基快步穿过铺了柏油的庭院,向第六个门的第50号住宅走去,边走边懊恼地想:“唉,麻烦啦!真该把他们全都……”
    波普拉甫斯基刚一按门铃,门就打开了。他走进昏暗的前室,不禁有些吃惊:不知道是谁给他开的门,前室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凳子上蹲着一只大得出奇的黑猫。
    马克西米利安-安德烈耶维奇咳嗽了两声,踏了踏脚,这时书房的门打开,卡罗维夫走出来。波普拉甫斯基很有礼貌、但又不失身份地对他点了点头说:
    “我姓波普拉甫斯基,是故去的柏辽兹的……”
    但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卡罗维夫已经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手帕,捂住鼻子,歇歇地哭起来。
    “……的姑父……”
    “不必说啦,不必说啦,”卡罗维夫打断他的话,同时拿开堵鼻子的手帕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就猜到一定是您!”他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起来,边哭边大声说:“真是糟糕,啊?这叫什么事呀?啊?”
    “是让有轨电车轧死的?”波普拉甫斯基小声问道。
    “一点儿不错!”卡罗维夫大声回答,泪水从夹鼻眼镜底下流出来,“一点儿不错!我亲眼看见的。您信不,一下子,脑袋就搬家了!右腿,嘎巴一声,两截了!左腿,嘎巴一声,两截了!您瞧瞧,这些个有轨电车都干些什么事!”于是他像是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碰到穿衣镜旁边的墙上,索性倚着墙放声大哭起来,哭得浑身发抖。
    柏辽兹的姑父深为这陌生人的真情所感动,心想,“都说如今没有热心肠的人了,看,这不是吗!”他自己不由得也觉得鼻子发酸了。但是,与此同时,也有一小片使他感到不快的乌云笼罩住他的心头,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热心肠的人会不会已经把户口报在死者这所住宅里了呢?生活中可不乏这类事例呀。
    “对不起,请问,您是我亲爱的内侄米沙的生前好友吧?”波普拉甫斯基用衣袖擦着没有眼泪的左眼,同时用右眼认真地研究着悲拗异常的卡罗维夫。但痛哭流涕的卡罗维夫在说些什么,根本听不清,只能听清一再重复的“嘎巴一声,两截了!”几个字。尽情痛哭一场之后,卡罗维夫这才把脑袋离开墙壁,自言自语地说:
    “不行,我再也受不了啦!我得去喝三百滴乙醚源草配!”他把泪人儿似的脸转向波普拉甫斯基说,“看看,都怪这些个有轨电车!”
    “对不起,请问,是您给我拍的电报吧?”波普拉甫斯基问道,同时还在冥思苦想:这个奇怪的“丧主”究竟是谁呢?
    “他拍的!”卡罗维夫指着大黑猫说。
    波普拉甫斯基睁大眼睛,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行,我受不了!我支持不住了!”卡罗维夫用鼻子大声抽着气说,“我老是想起车轮轧腿那个情景……一个轮子总有一百五六十公斤……嘎巴一声!我得去躺下睡一会儿。”说着他便离开了前室。
    这时黑猫动了一下,从凳子上跳下来,后腿直立,两条前腿叉在腰间,张开猫嘴,口吐人言说:
    “嗯,是我拍的电报。那又怎么样?”
    马克西米利安-波普拉甫斯基顿时头晕目眩,手脚发麻,一撒手,小提箱“吟’的一声掉在地上,他自己则坐在了黑猫对面的凳子上。
    “我似乎是在用俄语问你嘛,”大猫严厉地说,“那又怎么样?”
    但是波普拉甫斯基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公民证!”黑猫伸出一只毛烘烘的爪子,尖声叫喊着,要看公民证。
    波普拉甫斯基完全昏了头,眼睛只看见黑猫眼里的两颗火星,别的什么也看不见了。他身不由己地像抽刀似地从口袋里一下子抽出公民证递过去。黑猫从穿衣镜台上拿起一副黑色宽框眼镜,架在鼻子上,摆出一副更加神气的样子,从波普拉甫斯基颤抖的手里一把夺过公民证。
    波普拉甫斯基暗想:“真有意思,我会不会晕过去?”远处还传来卡罗维夫的嗓泣声,整个前室里弥漫着一股乙醇和嫩草配的气味以及另一种令人作呕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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