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106)

2025-10-09 评论

    我庄严宣誓:我将尊重别人的神圣的私人财产,同时我将对全能的上帝分配给我在生活中的任何地位感到满足。我将会感激雇用我的人,并永不抱怨工资和时间,却要反躬自问:“我能否为我的雇主、我的国家和我的上帝做更多的事呢?”我懂得我被置于尘世并不是为了过好日子。我是在此接受考验的。我只有在身心和行为上永远无私,永远清醒,永远忠诚,永远纯洁,同时永远尊敬上帝以他的智慧置于我之上的人,我才能通过考验。假如我通过考验,我就会在死后升入天堂享受永恒的欢乐。如果我不能通过考验,我将在地狱里受煎熬,魔鬼将欢笑,而耶稣将哭泣。
    色伦娜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弹得一手好钢琴,一直渴望成为一名护士,现在正在给孤儿院院长威尔弗雷德·帕洛特写信。帕洛特已经六十岁了。他一辈子的趣事不少,诸如:在亚伯拉罕·林肯旅服役时在西班牙打过仗,一九三三年到一九三六年编写过一套叫做“蓝天之外”的广播节目。他主持的孤儿院是幸福的。
    所有的孩子都管他叫“爹爹”,同时所有的孩子都会做饭,跳舞,演奏某种乐器以及绘画。
    色伦娜到邦特莱恩家一个月了。她预定是要呆一年的。下面就是她写的信:
    亲爱的爹爹帕洛特:也许这里的情形,将来会变好的,但现在还没有这种迹象。邦特莱恩夫人和我相处并不很好。她老是说我忘恩负义和傲慢无礼。这不是我故意的,但是我想我可能就是这样的。我只希望她对我的反感不致造成她反对孤儿院。这是我最担心的大事情。我一定要更加努力地履行誓词。毛病总是出在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什么东西。我不能不在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在我看来,她所说的和做的一些事都是相当愚蠢和可鄙的,或者差不多的。我对这些事是什么也不说,但是她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了,而且非常生气。有一次她告诉我,她的生活中不能没有音乐,仅次于丈夫和女儿。他们在这个屋子里到处都安着扬声器,都接在前厅存衣柜的一架大留声机上。这里一天到晚都有音乐。邦特莱恩太太还说,她最最喜欢的是在每天一开始的时候就选好一套音乐节目,然后把它装在留声机换片架上。今天上午,音乐声从所有的扬声器流出。但是它完全不像我以前听过的各种音乐,它声音又高又快,而且杂乱无章。而邦特莱恩太太随着曲调哼哼,脑袋还两边摆着,让我看她是多么喜爱音乐。它简直让我无法忍受。她的好朋友,一个叫做罗斯瓦特的女人来了。她说她是多么喜爱这个曲子。她说,有朝一日她发了财,她也要成天播放美妙的音乐。最后,我终于受不了啦,就问邦特莱恩太太,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啦,我亲爱的孩子,”她说,“这是不朽的贝多芬啊。”“贝多芬!”我说。“你以前听说过他吗?”她问。
    “是的,夫人,我听过。在孤儿院的时候,爹爹帕洛特老是演奏贝多芬。但它完全不是这样子的。”于是她把我带到放留声机的地方,她说了,“很好,我要证明他就是贝多芬。我装在留声机换片架上的就是贝多芬,不是别的。我是往常参加贝多芬欣赏会的。”“我也很喜欢贝多芬。”罗斯瓦特太太说。邦特莱恩太太叫我看看换片架上的是什么东西,然后告诉她到底是不是贝多芬。
    它是贝多芬,她在换片架上装上全部九个交响乐,但是这个可怜的女人把它们放在七十八转上,而不是三十三转上,而她居然不知道这个差别。我对她讲了,爹爹。我得告诉她呀,对不?我客气地告诉了她,但是我一定在我的眼睛里流露出来了。因为她十分生气。她要我滚出去,打扫干净车库后头的司机厕所。实际上,这并不是一个十分脏的活。他们好多年没有司机了。
    另一次,爹爹,她带我坐了邦特莱恩先生的大摩托艇出去看帆船比赛。是我自己要求去的。我说,在皮斯昆土依特大家谈的似乎都是帆船比赛。我说我想看看它到底好在什么地方。她的女儿,莉拉,那天参加比赛了。莉拉是本城最好的水手。你真该看看她得到的那些奖杯,这个房子里要用它们装饰。这里根本就没有值得一提的图画。一个邻居有一张毕加索画,但是我听他说过,他却宁愿要一个像莉拉这样能驶船的女儿。我觉得这两者没什么大区别,但是我没有说出来。相信我,爹爹,我连半句也没有说。最后,我们还是去看了帆船比赛。我真希望你能听到邦特莱恩太太是怎样大叫大骂的。你还记得阿瑟·贡萨尔夫斯经常说的那些话吗?邦特莱恩太太用的词是连阿瑟也没有听说过的。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这样激动,如此疯狂。她完全忘记了我在那里,她就像一个得了狂犬病的巫婆。你简直就会以为世界的命运就要由这些坐在漂亮的白色小船里的被太阳晒得发黑的小孩子决定似的。她后来终于留意到我了,她也意识到她说了一些不太好听的话。“你一定要了解我们此刻为什么会这样激动,”她说,“莉拉很有把握赢得帆船比赛奖杯。”“啊,”我说,“这个很显然。”我发誓,爹爹,我说的就是这些,但是,我的眼睛里一定有着那种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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