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107)

2025-10-09 评论

    最使我恼火的,爹爹,倒不是他们的愚蠢,或者他们喝多少酒,而是他们的这种想法,以为世界上任何美好的事物都是他们或他们的祖先赐给穷人的礼物。我刚来的头一天下午,邦特莱恩太太让我出去到后面的走廊上看日落,我照办了。我说了我非常喜欢看日落。但是她一直在等我再说点什么。我根本想不出她要我说什么。于是我说了句似乎很蠢的话,“非常感谢你。”我说。这恰好正是她等着我说的。“完全不用客气。”她说。从此之后,我为了海洋,月亮,天上的星星,以及美国宪法,都得对她表示感谢。
    也许是我不好,太笨,不能认识到皮斯昆土依特到底怎样好法。也许这也是对牛弹琴吧,但是我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真想家啊。赶快回信。我爱你。
    色伦娜又及:这个疯狂的国家究竟由谁管理?肯定不是这帮令人生厌的家伙。
    诺曼·姆沙利开车跑到纽波特,花了两毛五分钱参观著名的朗福德大厦,来打发这个下午的时间。这次参观的一件怪事是,朗福德一家仍然住在里面,并且瞪着眼看所有来参观的人。还有,他们并不需要这些钱。真是天晓得。
    姆沙利对兰斯·朗福德———其人身高六英尺八英寸———待他的那种嘀嘀咕咕的讥笑态度感到很恼火,所以他对给他导游的家仆就此大发牢骚。“如果他们对参观者这样讨厌的话,”姆沙利说,“他们就不应该让参观者进来和收他们的钱。”
    这并不能博得这个仆人的同情,他以一种尖刻的宿命论的态度解释说,这座房子每五年要向公众开放一天。这是三代以前的一份遗嘱中的规定。
    “遗嘱里为什么要写这个呢?”
    “这是因为这所房屋的建造者认为,住在这四墙之内的人定期的从偶然来到这里的外界人群中作些观察,给他们带来很大好处。”他上下打量着姆沙利。“你也可以把它称之为跟上潮流吧,你说呢?”
    姆沙利正要离开的时候,兰斯·朗福德大步追了上来。他表现得很友好,高高在上地俯身向着矮小的姆沙利解释说,他的母亲自认是一个鉴别人品的大行家,她猜出姆沙利曾经在美国步兵当过差。
    “没有。”
    “真的?她很少猜不中。她还特别说到你曾经当过狙击兵的事。”
    “没有。”
    兰斯耸耸肩。“如果这一辈子没有,那么下辈子一定就有。”
    他又轻蔑地吸着鼻子哼哼哈哈起来。

    自杀者的儿子在一天即将结束血糖降低的时候,时常想要自杀。弗雷德·罗斯瓦特下班回家的时候也正是这样。他差一点被放在起居室过道里的吸尘器碰倒了,只是靠迅速跨了一大步才保持了平衡。腿被一个小桌子刮破了皮,桌子上的硬币也碰到了地板上。他爬在地板上把硬币拣了起来。
    他知道他老婆没出门,因为阿曼尼达送给她的生日礼品那架唱机正在放着呢。她仅有五张唱片,而且全部都放在换片架上了。这些唱片是参加一个唱片俱乐部的奖品。她为了从一张共有一百个唱片的名单上排出这五张唱片来,真是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她挑中的五张唱片是:弗兰克·辛纳屈拉的“来和我跳舞”,摩门神堂合唱队的“上帝是我们的最坚强的堡垒及其它圣乐选曲”,苏联军队合唱队的“到蒂帕拉里的路程遥远及其它”,列昂纳德·伯恩斯坦指挥的“新世界交响乐”以及里查德·布顿朗诵的“狄伦·汤马斯的诗”。
    弗雷德拣钱币的时候,放的是布顿的唱片。
    弗雷德立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睛里直冒金星。他走进卧室,发现他老婆穿着衣服躺在床上睡着了。她喝多了,满嘴是小鸡和蛋黄酱的气味,和往常跟阿曼尼达一起吃过午饭回来的情况没什么两样。弗雷德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盘算着要在地窖里的一根管子上吊死。
    但是,此刻他想起了他的儿子。厕所里传来冲水的声音。
    这么说,小弗兰克林在家,在洗澡间内。他走到弗兰克林的卧室里去等他。这间屋是弗雷德在这幢房子里唯一真正感到舒服的地方。拉着窗帘。这件事有点奇怪,因为这个孩子没有任何理由要把白天最后一点光线挡在外面,而且也没有邻居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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