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屠场(12)

2025-10-09 评论

    韦锐感到别人不理他很不是滋味。当别人不理他时,他就找一个比他更不受欢迎的人。装着友好的样子跟他玩一阵子,然后便找个什么借口把那人打得屁滚尿流。
    他就按此方式行事。他与最终遭他痛打的人形成一种狂热的、色情的、凶杀的关系。他向他们谈起他父亲收集的刀枪、刑具、脚镣等等。韦锐的父亲是个装修水管的工人,他确实收集了这类东西,而且为它们保了四千美元的险。他在这方面不是孤家寡人。
    许多收集这类东西的人组成了一个大社团,他是其中一员。
    韦锐的父亲有一次给韦锐的母亲一副尚能使用的西班牙拇指夹刑具,作镇纸用。还有一次他给她一盏台灯,台灯的底座是一个高一英尺的著名的“纽伦堡铁姑娘”的模型。真正的“铁姑娘”是种中世纪刑具,可以说是外形像女人的一座锅炉,里面布满了铁钉。女人的正面有两扇带铰链的门。犯人放进去以后,门就慢慢地关起来。正对着犯人眼睛的地方有两只特大的钉子。锅炉的底部有一条血槽,排出全部血水。
    就这么回事。
    韦锐曾经向毕利·皮尔格里姆谈起“铁姑娘”,谈起它底部的那条血槽及其用途。他还对毕利谈到达姆弹①。他还谈到他父亲的大口径小型手枪,这种枪可以放在背心口袋里,但却可以在人身上打出一个大洞,“一只大蝙蝠在它里面飞都碰不到翅膀”。
    【①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使用过的一种杀伤力很强的软头子弹。】
    一次韦锐高傲地与毕利打赌,说他肯定不知道血槽为何物。
    毕利猜想那就是“铁姑娘”底下的那条血槽,但是不对。所谓血槽就是剑或刺刀上的那道浅槽。
    韦锐向毕利谈到他在书上读到,在电影上见到,在收音机里听到的巧妙的酷刑——还有他自己发明的刑罚。他的一个发明是把牙科医生的钻头插入别人的耳朵。他问毕利最厉害的刑罚是什么。毕利答不上来。原来正确的答案是:“把某人绑起来丢在沙漠的蚁冢上,知道吗?使他脸朝上,在他的生殖器和嘴上全涂满蜜,然后把他的眼皮割去,使他在被蚂蚁螯死之前一直得眼睁睁地望着烈日。”就这么回事。
    此刻,当韦锐与毕利和侦察兵等人遭到射击后躺在战壕里时,他让毕利仔细端详他的匕首。这把匕首不是政府发的,而是他父亲给他的礼物。刀口长十英寸,它的横断面呈三角形,匕首的柄上有一串铜环,韦锐粗壮的指头就套在这些圆环中。这些圆环很不平常,它的四周还有倒刺。
    韦锐把这些倒刺放在毕利的颊旁,轻轻地刺着他的脸蛋说:“尝尝它的滋味,怎么样——嗯?嗯——?”他问道。
    “不好受。”毕利说,“你知道刀口为什么是三角形的?”
    “不知道。”
    “这样,它留下的伤口就不能愈合。”
    “噢。”
    “它会在身上留下三面的伤口。用一般的刀砍人,只会留下一条裂口。对吗?一条裂口一下子就愈合了,对吗?”
    “对。”
    “放屁,你懂什么?你们大学里教些什么鬼东西呀?”
    “我在那儿的时间不长。”毕利说,这是真话。他在大学里只呆了六个月,而且还不是正规大学,而只是埃靡市验光配镜专科学校的夜校。
    “典型的大学生。”韦锐尖刻地说。
    毕利耸耸肩。
    “从生活中可以学到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韦锐说,“你会发现这一点的。”
    蹲在战壕里的毕利对此不置可否,因为他认为谈话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然而毕利有点儿想讲,对于三角形伤口他是略知一二的。毕利毕竟在童年时代的几乎每天早晚对酷刑和可怕的伤口进行过思考?毕利在埃廉市他的小卧室的墙上挂着一个非常令人毛骨悚然的钉着耶稣的十字架。一位外科军医,会十分赞赏艺术家在再现基督的伤口时所表现的临床上的真实性。这些伤口包括矛和荆棘留下的伤痕,还有铁钉戳的洞。毕利的基督死得很惨,真叫人可怜。
    就这么回事。
    毕利虽然是看着墙上的那个可怕的钉着耶稣的十字架长大的,却不是天主教徒。他的父亲不信教。他母亲在该市附近好几个教章里作过代理风琴手。她演奏时,常常把毕利带在身边,也稍微指点他如何弹琴。她说等她断定那个教会正确后,就立即皈依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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