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断定出来。但她对于有耶稣受难像的十字架却产生了强烈的喜爱。当他们的小家庭于大萧条期间到西部旅行时,她从桑大·费礼品店买了一个那种十字架。她像许多美国人一样,企图从礼品店里找到的物品中建立某种有意义的生活。
就这样,耶稣受难十字架在毕利·皮尔格里姆的墙上挂起来了。
两个侦察兵一面在战壕里欣赏来福枪的胡桃木枪托,一面咬着耳朵说,又可以走出战壕了。十分钟过去了,却没有人来看一看他们是否被打中,也没有谁来结束他们的性命。向他们开枪的人显然离他们很远,而且是单个儿。
四个人从战壕里爬出来没有再遭到袭击。他们像不幸的大哺乳动物爬进大片森林,然后直立起来,并快步前进。这是一座阴暗而古老的森林。松树井列成行,中间没有矮树丛。地上覆盖着四英寸厚的积雪,雪上不见一点痕迹。这几个美国人却不得不留下足迹,它们像书上画的舞蹈图解一样清晰:起步,滑步,停——起步,滑步,停。
“就谈这些,你可别告诉其他人!”他们出发时罗兰·韦锐警告毕利·皮尔格里姆说。韦锐看起来像特威德尔丹姆或特威德尔迪①,一身包扎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战斗。他又矮又胖。
【①此处系指矮胖子。】
部队发的装备和家里给他的礼物,他应有尽有:钢盔、钢盔衬垫、羊毛无边帽、围巾、手套、棉毛衫、羊毛衫、毛线衣、运动衫、上军装、短外衣、外套、棉毛裤、羊毛裤、毛线裤、线袜、毛线袜、军靴、防毒面具、饭盒餐具、急救箱、匕首、军毯、半幅双人帐篷、雨衣、防弹圣经、一本名为《熟悉敌情》的小册子、一本名为《我们为什么作战》的小册子以及一本有英语注音的德语词组小册子,它可以帮助韦锐向德国人作如下的发问:“你们的司令部在哪儿?”“你们有多少榴弹炮?”或者告诉他们:“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如此等等。
韦锐有一块质地坚而轻的木块,被认为是狐壕枕,还有一个医药箱,里面装有两只坚韧的“谨防疾病”的避孕套。他有一只哨子,他在被提升为下士以前不准备给任何人看。
毕利和两个侦察兵都是瘦子。罗兰·韦锐身上倒可以烤出油束。那一层层羊毛衣服、皮带和帆布使他简直成了一个热烘烘的火炉。他精力旺盛,在毕利和两个侦察兵之间跑来跑去,传递没有人叫他传递也没人高兴收到的哑口令。由于他比别人忙碌得多,他开始认为他是他们的头目。
他很热,而且又被衣服包得紧紧的,因此他似乎不感到危险了。他的视野局限于他透过钢盔帽沿与围巾之间的一条细缝所见到的小天地。他从家中带来的这条围巾遮掩着他鼻梁下的整个面部。他裹着这条围巾感到很舒服,以致可以自己骗自己说,他已从战争中幸存下来,安然回到家里,并对他的双亲和妹妹讲述一个真实的战争故事——其实战争仍在进行。
韦锐叙述的真实战争故事是这样的:德军大举进攻,韦锐和他的反坦克伙伴们进行了殊死的战斗,最后只韦锐一个人幸存下来。
情况就这样。后来韦锐碰上了两个侦察兵,他们立刻变成了亲密的朋友他们决定要打回去,找到自己的队伍。他们将快步前进。
他们决不投降。他们彼此一一握手。他们自称为“三个火枪手”。
但是这时这个倒霉的刚上大学的毛孩子,这个根本不配参军的病夫却提出能不能让他跟在后面一块儿走。他连一支枪,一把刀都没有。他甚至没有钢盔,没有帽子。他连好好地走路都不会——老那么一瘸一拐的,很容易暴露目标,因此叫人看了真急得要发疯。他那样子也叫人可怜。“三个火枪手”一路上把这个大学生毛孩子连拖带拉地带回部队,韦锐的故事是这样讲的。他们救了他,免遭上帝的谴责。
在实际生活中,韦锐常要折回看一看毕利有没有出了什么事。
他告诉两个侦察兵等等他,他要回去找那个大学里的小家伙。他从矮树下走过。树枝咕咚一声打在他的钢盔顶上,但韦锐没听见一只大狗在什么地方汪汪地叫,韦锐也没听见。他的战争故事正进入非常激动人心之处。一位长官正祝贺“三个火枪手”,并说要为他们申请铜星奖章。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库尔特·冯内古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