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姆沙利自己琢磨着,“我们一定要把这个怪物弄上法庭去。”
根据所有的材料,接任基金会主席职务的最接近的人选,是罗德艾兰州的一位堂房兄弟。其人在各个方面都要低劣得多。一旦那个神奇的时刻到来了,姆沙利就是他的代理人。
姆沙利,这位对音乐很不敏感的人,并不知道他自己在办公室也有一个绰号。这个绰号在一个曲子里出现过。在他进出的时候总是有人吹起这支曲子。它的曲名是:“黄鼠狼放响屁”。
埃利奥特·罗斯瓦特是一九四七年当上基金会主席的。当姆沙利在十七年后开始调查他的情况,埃利奥特已经四十六岁。这位自以为和将要杀死哥利亚的小大卫一样勇敢的姆沙利,年龄恰好比他小一半。而且,就像上帝本人亲自安排使小大卫获胜一样,一份份的机密文件都说明埃利奥特像一个笨蛋一样傻。
比如吧,事务所地下保管库内的一个加了锁的档案柜里,有一个加了三个印的信封,它是应该在埃利奥特死去以后,原封不动地转给继任基金会的成员。
里面,有一封埃利奥特写的信,下面就是它的内容:
亲爱的堂兄弟,或者随便你是谁:
向你极大的好运道祝贺,快活一番吧,知道一下直到目前为止你的巨额财富的操纵者和监护人是些什么样的人也许对你进一步了解真相会有好处的。
就如同其他美国富佬,罗斯瓦特的大笔财产,开始时是由一个毫无幽默感、呆头呆脑的农村基督徒小伙子而后来成为投机者和行贿者,在南北战争期间及其以后积累起来的。这个农村小伙子名叫诺亚·罗斯瓦特,是我的曾祖父,他出生在印第安纳州罗斯瓦特县。
诺亚和他的兄弟乔治从他们的美国西部的开拓者父亲那里继承了六百英亩田地。那田地像巧克力饼一样,黑油油富于养分。另外还有一个小小的几近破产的造锯厂。战争来临了。
乔治收罗人马,组成了一个步枪连,带着队伍出发了。诺亚花钱雇了一个乡巴佬代替他去打仗,同时把造锯厂转为生产剑和刺刀,农场专搞养猪。亚伯拉罕·林肯宣布又要不吝墙金钱重新建设,所以,诺亚就按国家危难的程度制定他的商品价格。同时,他还发现,政府对于他的货物的价格和质量的不满,只要通过微不足道的贿赂就会烟消云散的。
他娶了克莉娥塔·赫里克,印第安纳州最丑的女人,因为她有四十万大洋。他用她的这笔钱,扩大了工厂的规模,买了更多的农场,都是在罗斯瓦特县境内。他成了北部最大的私人养猪场主。同时,为了不受肉类包装商的盘剥,他买下了印第安纳波利斯一家屠宰场的控制股份;为了不被煤炭供应商剥削,他买下了匹茨堡的一家钢铁公司的控制股份;为了不受煤炭供应商的盘剥,他买下了几家煤矿的控制股份;为了不受放款人的盘剥,他成立了一家银行。
他的这种不愿受别人辖制的偏执狂,让他越发多地从事有价证券、股票和公债的交易,越来越少地从事于刀剑和猪肉的生产。他对那种不值钱的证券作了一点小小的尝试,发现这种东西脱手卖掉不费力气。所以,他一方面继续贿赂政府官员,让他们交出国库和国家的货源,但是他最最热衷的还是到处兜售这种滥发的股票。
当美利坚合众国———这个国家原先是要建成一个众人的乌托邦———还不满一百周年的时候,诺亚和少数跟他一样的人证明开国元勋们干这方面做的一件愚蠢之事:这些并不久远的糟糕的祖辈当初没有为这个乌托邦定下这样一条法律,即每个公民的财富都应被限制。这种疏忽的产生是由于对那些喜爱贵重物品的人们的一种未能坚决排除的同情心;同时也是基于这样一种认识:本大陆是如此的地大物博,人口是如此的稀少,而且有这样的进取心,所以任何盗贼,不管他偷得多快,顶多也只能对其他人带来些微的不便而已。
诺亚和少数跟他一样的人领悟到,本大陆事实上是有限的,同时,贪官污吏,特别是立法议员们是可以劝使他们把国家大块大块地抛将出来以供竞购,并且恰恰就落在诺亚等人的面前。
这样一来,一小撮贪得无厌的公民就得以控制美国所有值得控制的一切。这样一来,这个野蛮的、愚蠢的、完全要不得的、没有必要的和丝毫不懂幽默的美国阶级制度创立起来了。诚实、勤劳而善良的公民,如果敢要求得到活命的工资,就被划为吸血鬼。而他们却看到,赞扬都是专门留给那些人,这些人设计出一套办法;犯了罪———对这种罪行没有法律约束————还能够得到巨额的钱财。这样一来,美国的梦想就肚皮朝天,颜色发绿,漂浮到了无限贪欲的污秽不堪的表面上,里面充满了可燃气,在正午的太阳下,“砰”地一声爆掉了。“合众为一”确实是一个印在这个已经破灭了的乌托邦的钞票上的极其讽刺的铭言。因为每一个怪模怪样的富有美国人都无不代表着财产、特权和欢乐,而这些东西对大多数人来讲,是早已被排斥在外的了。据诺亚·罗斯瓦特的发家史,一个更具教益的铭言或许应该是:抓得越多越好,不然得不到任何东西。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库尔特·冯内古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