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埃利奥特接受了精神分析治疗,他发誓戒酒,对仪表又有了自豪感,对艺术和科学又热情了起来,又赢得了很多朋友。西尔维亚从来没有这样高兴过,可是过后,在进行治疗的一年之后,精神分析专家给她打了一个电话,使她大吃一惊。他不打算治这个病人了,因为根据他的严格的维也纳学派的意见看来,埃利奥特是无法治好的。
“但是你已经治好他了呀!”
“如果我是一个洛杉矶的江湖医生,亲爱的夫人,那我就会一本正经地表示同意的。然而,我不是空口胡说的人。你的丈夫有着我从来碰也不想碰的、最最顽固的精神病症。我根本说不出这种精神病的性质是什么。在踏实干了一年之后,我甚至还没有刮着它的甲胄呢。”
“不过,他每次从你的诊所回来的时候都是高高兴兴的呀!”
“你知道我们都说啥了吗?”
“我想还是不要问的好。”
“谈的是美国历史!他是一个病得很重的人,他,别的且不说,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他有一个可怕的暴君式的父亲。还有,当我让他随心所欲地说话时,他谈的是什么呢?美国历史。”埃利奥特关于他杀死了他敬爱的母亲的说法,按事实的原来面目,却是真实的。他十九岁的时候,带着他的母亲到科土依特港去驶船。他把船从一边转到另一边,冲劲很大的帆扛了一下子把母亲打落了水。尤妮斯·摩根·罗斯瓦特像块石头沉下去了。
“我问他都做怎样的梦。”医生继续往下说,“他对我讲,‘萨谬尔·龚普尔、马克·吐温和亚历山大·汉密尔顿。’我问他,他的父亲是不是在他的梦里出现过。他说,‘没有,但是索斯顿·维布伦倒是很经常的。’罗斯瓦特太太,我失败了。我放弃了。”埃利奥特对医生不爱干好像是开心。“这是一种他不懂的治疗方法,因此,他不愿意承认这是一种治疗方法。”他轻松地说。当天晚上,他和西尔维亚到大都会歌剧院参加新剧《艾依达》的首演式。这出戏是由罗斯瓦特基金会赞助服装费用的。埃利奥特神采奕奕,身材高大,穿着燕尾服,他的宽大的友好的面孔红彤彤的,他的蓝眼睛闪烁着精神健康的光芒。
到歌剧的最后一场以前,没有什么不顺利的。在最后一场,男主角和女主角被放进一个不透气的舱室里窒息致死。当这即将死亡的一对吸足了一口气的时候,埃利奥特对他们大叫了起来:“别再唱什么歌了,你们就可以坚持得更长一些。”埃利奥特站了起来,从包厢里探出身子,对歌剧演员说:“大概你们不懂氧气吧,但是我懂。听我的话,你们一定不能唱了。”
埃利奥特脸色苍白。西尔维亚扯扯他的袖子。他糊里糊涂地盯着她看,然后就乖乖地让她像扯着一个玩具气球一样给拉着走了。
诺曼·姆沙利得悉,就在《艾依达》演出的当晚,埃利奥特从回家的车上,在四十二街和第五大街拐角处跳车下来,再一次不见了。十天以后,西尔维亚收到了下面的这封信。这封信是用加利福尼亚州埃尔辛诺尔的志愿消防队的信笺写的。这个地方的名字使他对自己产生了一系列新的遐想,其基本意思是,他与莎士比亚所写的哈姆雷特十分相像。
“亲爱的奥菲利亚:
埃尔辛诺尔与我们想象的不一样,说不定并不止这一个。我是找错了地方。当地的高中足球队自称为‘战斗的丹麦人’。周围的城镇都管他们叫做‘忧郁的丹麦人’。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们胜了一场,平了两场,输了二十四场。我估计,这是在哈姆雷特上场打前卫时的情况吧。
“当我还没跳出出租汽车的时候,你对我讲的最后一句话是,或许我们干脆离婚好了。我没有想到你的生活已经是这样的不如意了。我确实认识到了,我是一个认识事物很慢的人。我到现在还仍然不能认识到我是一个酒鬼,虽然不熟悉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
“或许,我说我和哈姆雷特有着共同之处,自以为责任重大,而且只是暂时对应该如何做有些糊涂,可能是自诩太过了。哈姆雷特跟我比起来占了一个大便宜。他的父亲的鬼魂准确地告诉他应该做什么,而我却是自己活动,没得到一点儿指示。不过,某处的某种东西正想要告诉我,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在那里做些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要担心,我没有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不过我就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我有着一个目的地,它远离那种浅薄而荒谬的伪装,也就是我们在纽约的那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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