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马尔克迫不得已地从罗经室的阴影里走了出来——那是六月底,在放暑假和海军上尉在我们学校礼堂作报告之前——因为当时有一个低年级男生不想从扫雷艇的前舱里出来。马尔克钻进前舱,把这个男生拖了上来,原来他在沉船中部——轮机舱的前面——被夹住了。马尔克在盖板下面的管道和电缆之间找到了他。席林和霍滕-索恩塔克按照马尔克的指示交替忙活了两个钟头,那个低年级男生终于慢慢地恢复了血色。但是,他在回去的路上仍然只能由别人拖着游。
第二天,马尔克又开始像过去那样着了迷似的一次次潜水,但是他没有带改锥。在游向沉船的途中,他又恢复了过去那种速度,把我们全都甩在了身后。当我们爬上舰桥时,他已经潜下去过一次了。
冬季的冰冻和二月的狂风破坏了沉船上最后一段舷栏杆,两个机枪转盘和罗经室的顶盖也被掀掉了,只有又干又硬的海鸥粪安然无恙地度过了冬天,甚至有增无减。马尔克什么也没有捞上来。当我们向他提出新的问题时,他也不做任何回答。傍晚时分,他已经潜下去过十至十二次;我们活动一下四肢,准备返回,他却在水下没有上来,这下可把我们忙得不亦乐乎。
假如我现在说等了五分钟,那等于什么也没说。在这长似几年的五分钟里,我们一直都在咽口水,直到舌苦在干燥的口腔里变干、变厚。此后,我们一个接一个地钻进沉船。前舱除了鲱鱼什么都没有。我跟在霍滕-索恩塔克的后面战战兢兢地第一次潜过间壁,草草地检查了一下军官餐厅,就不得不赶紧上去。我从舱口钻出来时,肚子都快憋炸了。随后,我又潜了下去,两次穿过间壁。半个多钟头之后,我才停止潜水。我们六七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躺在舰桥上,呼哧呼哧地喘气。海鸥盘旋的圈子越缩越小,它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幸亏这会儿沉船上没有低年级的学生。大家要么沉默不语,要么七嘴八舌。海鸥飞来飞去。我们商量着如何向浴场管理员以及马尔克的母亲和姨妈交待,当然还有克洛泽,因为回到学校也少不了会受到盘问。他们把去东街的任务推给了我,因为我差不多可以算是马尔克的邻居。席林被指派在浴场管理员面前和在学校里充当发言人的角色。
“要是他们也找不到他,我们就得带着花圈游到这儿来举行一次追悼会。”
“咱们现在来凑份子。每个人至少出五十芬尼。”
“要么将花圈从甲板上抛入海里,要么就让它沉入前舱。”
“我们还要唱上一曲。”库普卡说。在他的建议之后响了一阵瓮声瓮气的笑声,然而,这笑声并不是从我们中间发出的,而是从舰桥内部传出来的。我们面面相觑,等待着第二阵笑声。这时,从前舱传来正常的、不再是瓮声瓮气的笑声。马尔克那个从中间分道的脑袋从舱口冒了上来,滴滴答答地流着水。他不很吃力地喘着气,按摩了一下脖子和肩上新添的晒斑,格格地笑着,用一种与其说讥讽倒不如说是善意的口吻说道:“喂,你们已经商量好悼词了,准备宣布我失踪是吗?”
在我们游回去之前——温特尔在这件令人不安的事之后不久就浑身痉挛,号叫不止,需要别人劝慰——马尔克再一次钻入沉船。一刻钟之后——温特尔仍在呻吟——马尔克回到了舰桥上,两只耳朵上架着报务员戴的那种耳机。从外表上看,这副耳机完好无损,甚至都没有被水泡过。原来,马尔克在沉船中部发现了一个船舱的入口,这是扫雷艇的报务舱,位于舰桥的内部,正好高出水面。他说,报务舱虽说有点潮湿,但地板上一点儿水也没有。他后来承认,他在管道和电缆之间解救那个低年级男生时,就已经发现了报务舱的入口。“我已经把入口重新伪装好了。那帮猪秽谁也甭想发现。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告诉你们吧,这个小屋现在归我所有。那里可舒服啦,假如遇上什么麻烦,可以躲到里面去。那里还有一大堆仪器设备,如电台啦什么的,完全可以重新投入使用。有机会我一定试一试。”
然而,马尔克到底未能完成这项计划,他或许连试也没试过;即使他偷偷地在下面试过,大概也没能成功。虽然他善于手工制作,知道许多制作模型的窍门,但是他的计划从未有过一个固定的技术程序。再说,倘若马尔克真的把电台鼓捣好,将信号发往天空,港警和海军肯定已经把我们全部逮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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