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朗西斯·麦康伯短促的幸福生活(3)

2025-10-09 评论

  “喝酒的缘故,”威尔逊说。
  “我看不见得,”她说,“弗朗西斯喝得挺厉害,可是他的脸从来不红。”
  “今天红啦,”麦康伯试着说笑话。
  “没有,”玛格丽特说,“今天是我的脸红啦。可是威尔逊先生的脸是一直红的。”
  “准是血统关系,”威尔逊说,“嗨,你不见得喜欢拿我的美貌做话题吧,对不?”
  “我只不过刚开始提了一下。”
  “咱们不谈这个,”威尔逊说。
  “谈话也变得这么困难了,”玛格丽特说。
  “别傻头傻脑,玛戈④,”她的丈夫说——
  ④玛戈是玛格丽特的爱称。
  “没什么困难,”威尔逊说,“打到了一头呱呱叫的狮子。”
  玛戈望着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看到她快要哭了。这种情况威尔逊发现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他害怕。麦康伯已经不害怕了。
  “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唉,我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
  她一边说,一边向她自己的帐篷走去。她没有发出哭声,但是在她穿着的那件玫瑰红的防晒衬衫下,她的肩膀在索索发抖。
  “女人动不动就使性子,”威尔逊对高个子说,“闹不出什么名堂来的。神经紧张,加上这样那样的事情。”
  “没什么,”麦康伯说,“我怕我得为这件事忍受到咽气那一天了。”
  “废话。咱们来点烈酒,”威尔逊说,“把什么都忘掉。反正也没出什么事情。”
  “咱们可以试试,”麦康伯说,“可是我不会忘掉你为我干的事情。”

  “没什么,”威尔逊说,“别尽说废话。”
  他们坐在那儿树荫里,营房就安扎在几棵枝叶繁茂的刺槐树底下,树林后面是一座地面上尽是圆石的悬崖,还有一片一直伸展到一条小河旁的草地,河底尽是圆石,河对岸就是森林,他们喝着冰得非常可口的兑酸橙汁的杜松子酒;仆人们在安排餐桌的时候,他们两个人的眼光互相避免接触。威尔逊心里雪亮,那帮仆人现在全知道了,当他看到那个侍候麦康伯的仆人一边把盆子放在桌上,一边用古怪的眼光望他的主人的时候,他就用斯瓦希里语⑤声色俱厉地责备他。那个仆人脸色一变,转过身去——
  ⑤非洲桑给巴尔和附近海岸的信仰伊斯兰教的班图族人的语言。
  “你跟他在说什么?”麦康伯问。
  “没什么,告诉他手脚麻利点,要不,我会让他狠狠地挨十五下。”
  “挨什么呢?鞭打吗?”
  “这样做完全不合法,”威尔逊说,“扣他们的工钱倒是允许的。”
  “你可仍然鞭打他们吗?”
  “啊,可不是。他们要是决定去控告的话,就免不了要闹出一场风波。可是他们从来不去。他们情愿挨揍,不愿扣钱。”
  “多奇怪!”麦康伯说。
  “说真的,一点也不奇怪,”威尔逊说,“你愿意挑哪一件?
  被人用桦树条狠狠揍一顿呢,还是拿不到工钱?”
  他话一出口,顿时感到有点窘,没有等麦康伯回答,就接着说:“咱们全都天天在挨揍,你知道,不是在这个方面,就是在另一方面。”
  越说越不象话了。“我的老天啊,”他想,“我成了一个外交家啦,对不?”
  “是啊,咱们在挨揍,”麦康伯说,眼光仍然没有望他,“我对那件狮子的事非常难受。不应该再传出去了。我的意思是说,别让任何人听到这件事了,好不?”
  “你的意思是说,我会不会在马撒加俱乐部里谈这件事吗?”威尔逊现在冷冷地望着他。他没有料到麦康伯会这么说。
  他原来不但是个该死的胆小鬼,而且是个该死的下流胚,威尔逊想。直到今天,我还相当喜欢他哪。但谁能摸得透一个美国佬呢?
  “不会的,”威尔逊说,“我是一个职业猎人。我们从来不谈论主顾。这件事你尽可以放心。不过,由你来要求我们别谈论,这是不象话的。”
  他现在打定主意了,闹翻要自在得多。那么他可以独自个儿吃饭,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他们归他们吃。他在出去打猎的时候才遇到他们,只有非常正式的接触——法国人管这叫什么来着?崇高的敬意——这样做比不得不应付这种无聊的感情纠纷要自在得多。他要侮辱他,干脆就此闹翻。
  那么,他就可以一边吃饭,一边看书,他仍然可以喝他们的威士忌嘛。这是表示打猎的主顾和陪打的猎人关系不好的一句习惯语。你偶然遇到另一个白种猎人,问他:“情况怎么样啊?”如果他回答:“啊,我仍然在喝他们的威士忌,”那么你就知道情况准是糟糕透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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