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14)

2025-10-09 评论

    法乌斯蒂诺·桑托斯对发生的事情无法理解。“他们又来磨了一次刀,”他对我说。“又一次说是要去掏圣地亚哥·纳赛尔的五脏六腑,他们大叫大嚷,声音很高,为的是让人听见;所以我以为他们在开玩笑,特别是因为我没有注意他们的刀,还以为是原来那两把呢。”不过,他们一进来,克罗迪尔德·阿尔门塔就发现他们的决心不象以前那么大了。
    实际上,两兄弟之间有首次产生了分歧。其实他们的谈吐举止并不相同,思想就更不同了,在困难的紧迫时刻,两个人的性格也是你人各异。从在小学念书时,他们的朋友们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巴布洛·维卡略比弟弟只大半分钟,一直到少年时代还富于想象,办事果敢。我觉得彼得罗·维卡略一向很重感情,因而也更有主意。到了二十岁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登记服兵役,巴布洛·维卡略被免役,以便留下来照管家庭。彼得罗·维卡略在公安巡逻队里服役十一个月。由于士兵贪生怕死,军队中章程严厉,这就培养了他发号施令的才干,养成了他替哥哥出主意的习惯。服役期满返回家园时,他身染严重的淋病,军队医院各种残忍的治疗方法、迪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的砷剂和高锰酸盐泻药对他都没有效果。后来关进了监狱,才总算治愈。我们这些他的朋友,一致认为巴布洛·维卡略所以会突然对他弟弟俯首帖耳,是因为他弟弟退役时带回来了一套兵营式的作风,还随时“有求必应”地撩起衬衣让人看他左肋被子弹击中留下的伤疤。对于他弟弟把严重的淋病当作战功到处炫耀,巴布洛·维卡略甚至感到十分光彩。
    据彼得罗·维卡略本人供认,是他决定要杀死圣地亚哥·纳赛尔的,开始哥哥只不过随着他罢了。可是,在镇长没收了他们的屠刀之后,也是他觉得那件事可以适可而止了,这时巴布洛·维卡略变成了指挥者。在预审法官面前,他们在各自的供词里谁也没有提到这一分歧。不过巴布洛·维卡略曾多次向我们证实,说服他弟弟下定最后决心实在不容易。也许实际上那只不过是瞬间而逝的惧怕,可实情是巴布洛·维卡略一个人到屠宰场去拿了另外两把刀子。那时他的弟弟正在罗望子树下痛苦地一滴滴地撒尿。“我哥哥从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在我们唯一的一次会见中,彼得罗·维卡略对我这样说,“那就象往外尿玻璃一般。”巴布洛·维卡略拿着杀猪刀回来时,他还搂住大树站在那里。“他痛得浑身出冷汗,”巴布洛·维卡略对我说,“他想说服我,叫我一个人去,因为他已经无力杀任何人了。”他坐到一张为吃喜酒而摆在树下的木匠工作台这旁,褪下了裤子。“他换纱布,大约换了半个小时,”巴布洛·维卡略对我说。实际上,只不过换了十来分钟,可是巴布洛·维卡略却觉得这段时间是如此难熬和神秘莫测,以致他觉得弟弟又在耍花招,想拖延到天亮。因此,他把刀放在弟弟手里,几乎是强迫他去为妹妹外挽回荣誉的。
    “没有办法,”巴布洛·维卡略对弟弟说,“事情只能这样了。”
    他们从屠宰场的正门走出去,手中的刀子没有用东西包住,院子里的狗吠着跟在他们后边。天开始亮了。“那时没有下雨,”巴布洛·维卡略回忆说。“不但没有下雨,”彼得罗·维卡略回忆说,“还刮着海风,天上只有几颗开亮时的星星。”那时那桩事情已经传来,当他们从欧尔腾西娅·巴乌特家门口走过时,她正好打开大门。她是第一个为圣地亚哥·纳赛尔流下眼泪的。“我想他们已经把他杀死了,”她对我说,“因为我借着路灯看见他们手里的杀猪刀,觉得刀上还在滴着血。”在那条偏僻的街道上,为数不多的几家店铺已开门,其中包括巴布洛·维卡略的未婚妻普鲁登西娅·科德斯家的店铺。维卡略孪生兄弟每回这个时候经过这儿时,特别是礼拜五去肉市的时候,总要进去喝第一杯咖啡。他们推开院子的大门,狗在黎明的昏暗中认出了他们,围了上来。兄弟俩进厨房向普鲁登西娅·科德斯的妈妈问了早安。那时咖啡还没有煮好。
    “我们回头来喝吧,”巴布洛·维卡略说。“现在有急事。”
    “我知道,孩子们,”她说。“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兄弟俩只好等咖啡煮好。这时彼得罗·维卡略以为哥哥是在有意拖延时间。在他们喝咖啡时,正值青春年华的普鲁登西娅·科德斯走进厨房,拿来一卷旧报纸,想把炉火扇得更旺。“我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她对我说,“我不但同意他们,而且如果他不象个男子汉大丈夫,我就不会同他结婚。”在离开厨房之前,巴布洛·维卡略从她手中夺过两叠报纸,递给弟弟一叠,让他把刀子包起来。普鲁登西娅·科德斯在厨房里等着,直到看到他们从大门里走出去,而后她又等了三年之久,从来没有灰心丧气过,直到巴布洛·维卡略出狱,成了她的终身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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