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中的将军(31)

2025-10-09 评论

    “现在我们自己是寡妇了,”他说,“我们是孤儿,是残废人,是进行独立战争的赋民。”
    在到达蒙波克斯之前.除了皇家港,他们没有在任何村镇停下来。其所以在蒙波克斯停留,是因为那是从奥卡尼亚进马格达莱纳河的出口。他们在那儿遇见了委内瑞拉将军何塞?劳伦西奥。劳伦西奥已经完成护送哗变的榴弹兵到达委内瑞拉边界的使命,此时回过来又加入了随从队伍。
    将军一直呆在船上,直到晚上才下船到一个临时安排的营地去睡觉。这中间,他在船上接见了一排排寡妇和所有愿意见他的在历次战争中被淘汰下来的无依无靠的人。他有着惊人的记忆力,他几乎记得所有那些老兵。他们有的人一直呆在那儿挣扎在贫困之中,有的人曾去外地寻求新的战争以求生存,有的人则干上了挡路抢劫的勾当,这跟全国难以计数的从解放军中退伍的军人一样。有一位退伍军人用一句话概括了所有人的感情:“将军,我们现在拥有了独立,可请您告诉我们该拿它怎么办。”在胜利的欣慰中,是将军教他们这样说话——直言不讳,有啥说啥——。然而现在真理的主人变了。
    “独立只是解决取得战争胜利的简单问题,”他对他们说,“巨大的牺牲还在后边哪,这就是要把各个国家变成一个祖国。”
    “我们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付出牺牲,将军。”他们说。
    将军寸步不让:“还差得远哪,”他说,“统一所需要作出的牺牲是不可估价的。”
    那天晚上,当他在挂着吊床的屋檐下漫步的时侯,他看到一个女人在走过时回首望着他,而更令他吃惊的是,那个女人看到他的赤裸着身子却毫不惊慌。他甚至听到那个女人一边走一边这样唱道,“请对我说,为爱情而死再晚也不迟。”站在门廊下的护院人是醒着的。
    “这里有女人吗?”将军问他。
    那男人斩钉截铁地答道:“配得上阁下的女人一个也没有。”“那么配不上阁下的呢?”“也没有”。护院人说。“在五六公里之内,绝没有一个女人。”
    可将军对自己看到了女人这一点坚信不移,于是便在那幢房子内到处寻找,一直找了许久。后来,他又坚持要他的副官们去打听,以致第二天推迟了一个小时启程,直到他得到的回答同样是“没有一个女人”方才罢休。此后没有人再提这件事。可在后来的路途中,每当将军回忆起这件事时,他还是一再坚持看到了那个女人。在许多年中间,何塞?帕拉西奥斯都无法摆脱这件事,他不得不拿出许多时间同将军一起重温他的生活,甚至连最无足轻重的细节都不能疏漏。唯一没有弄得水落石出的是不知那天晚上在皇家港的幻觉是作梦还是神志错乱,或者是看到了幽灵。
    没有人再记起那条在路上拾到的狗,它还在船上,伤口已渐渐愈合,负责给它喂食的勤务兵终于想起了它还没有名字。他们用酚酸为它洗了澡,为他喷洒了新型香粉,可尽管如此也难以改变它那副赖相,疥疮的恶臭依然令人恶心。当何塞?帕拉西奥斯把它拖回来的时候,将军正在船头纳凉。
    “我们给他起个什么名字?”他问将军。
    将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玻利瓦尔。”

    只要下级为了讨好我而继续撒谎,事情将永远如此。
    当得知一队舢舨正慢慢驶近的消息时,一条系在港口里的炮艇立即开了出去。何塞?帕拉西奥斯从帐篷的窗孔里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动静,他俯身向闭眼躺在吊床上的将军报告说:“老爷,我们到蒙波克斯了”。
    “上帝之地。”将军说道,但没有睁开眼睛。
    随着往下游行去,河,越变越宽,气势越来越磅礴,就象一片没有边际的沼泽,天气如此炎热,甚至能用手触摸到它的淫威。将军毫不痛惜地放弃了欣赏短暂的晨曦和令人心碎的夕照的机会。开始几天,他还在船头上呆一会儿,后来就被沮丧的心情压倒了。他再也没有口授信函,也不看书,也没有向随行人员提出可以透露他对生活怀有某种兴趣的任何问题。就是在最炎热的午休时间,他也要盖上毯子,然后闭上眼躺在吊床上。何塞?帕拉西奥斯怕他没有听见,又叫了他一声,他答了一句,仍没有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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