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波克斯不存在,”他说。“有时我们梦想她,可她已不复存在了。”
“至少我可以证明圣巴尔瓦那塔还在那儿,”何塞?帕拉西奥斯说。“我从这儿正看着它呐。”
将军睁开备受煎熬的双眼,从吊床上欠起身,正午的阳光有如铝片一样地明亮,他看到了这座古老而忧伤的城市的一片屋顶,战争把蒙波克斯变成了废墟,共和国的混乱导致了它的堕落,它的居民十之八九都丧命于天花。就在那时期,马格达莱纳河开始改道而流,然而谁也没有把这当回事。这种不可饶恕的疏忽在那个世纪结束之前又变成完全的弃置不顾。殖民地时代,人们在每次河水上涨成灾后以伊比利亚半岛人的坚韧及时彻成的石头堤坝,如今只剩下河滩上零落的瓦砾。
炮艇往舢舨靠了过来,一位仍穿着总督时期警服的黑人军官,用火炮瞄准着他们。卡西尔多桑托所上尉赶紧叫道:“不要无礼,黑东西!”
划着的桨一下都停住了,舢舨任凭水流漂移。卫队的士兵一面等候着命令,一面把枪对准了炮艇。炮艇上的军官凛然不动。“以法律的名义,拿出护照”。他叫着。
只是在这时候,黑人军官打看见帐篷下面出现了一个受苦的幽灵,看见了他的一只精疲力竭然而充瞒无上权威的手,他命令把枪都放下。然后,他轻轻地对军官说道:“尽管我的话您不信,船长,我可没有护照。”
军官不知道他是谁。但是当费尔南多告诉了他后,他连人带枪一下跳进了水里,沿着河岸抢在前面飞跑起来,以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小艇兴高采烈地把舢舨一直护送到港口。舢舨船队驶过河道的最后一个拐弯处.但是还汉有看到全城的轮廓,这时,城里七座教堂的钟已一齐敲起了报急的钟声。
殖民地时期,圣克鲁斯德蒙波克斯曾是哥伦比亚加勒比海沿岸与内地商业往来的桥梁,这也是它生活一度富足的原因。当自由的狂飙开始刮起时,这个拉丁美洲出身的贵族阶级的堡垒,第一个宣告自由。当再次被西班牙人征服后,将军又亲自把它解放了出来。城里只有三条与河道平行的大街,街道宽阔、平直、满是尘土,两旁的建筑部是平房,配以宽大的窗户。曾有两位伯爵和三位侯爵在这里发了大财。它的巧夺天工的金银手工艺的名气,历经共和国的沧桑事变而钦誉不衰。
这一次,将军怀着视荣耀如敝履和与世无争的心请来到这里.令他惊讶的是.港口上竟有大群的人在迎候他。他赶紧穿好平绒裤,登上高筒靴,尽管天气炎热,他还是把毯子披在身上,另外,头上戴的睡帽换成了他离别洪达时戴的那顶宽沿礼帽。
圣母受孕教堂的上面竖着举行葬礼用的高大十字架。民政当局和宗教界的首脑人物全聚集在里面,教会团体和学校的主要人物都戴着隆重的黑纱来参加为待安葬者举行的弥撒,这时乱响一气的钟声使他们一个个失去了谨慎的常态,都以为是火警告急.跑得气喘吁吁的警官走进了教堂,他刚在市长耳边低语完了要说的话,就高声向大家喊道:“总统到港口了!”
很多人还不知道他已经不是总统了。星期一,一位路经这里的信差。给沿河的村镇播散了不少有关洪达的传闻,但没有任何一点说得很明确。这样,模棱两可的消息使这次意外的迎接早得更加热情洋溢.连服丧的那一家人也弄清楚了正在发生的事情,原来,大部分吊唁者离开教堂赶到喧闹的人群那边去。丧仪只举行了一半,剩下少数至亲好友在钟声和鞭炮的轰鸣声中把灵柩护送到了墓地。
由于五月雨水不多河水变得很浅,因此得翻过一道瓦砾组成的高坡才能到达港口。有人做了个手势想背他,被将军拒绝了,在伊瓦拉的搀扶下,他一步一晃地往上移动,勉强直着身子,但终于不失尊严地走到了岸上。
在码头上,他与地方当局的有关人士一个个有力地握手,表示问候;就他那样状况的身体和瘦小的双手,很难使人相信他握手时有那样大的劲儿。那些最后一次曾在这儿见到过他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他是这样苍老,象是他们的父亲,但就是他仅有的这点精力,也足以使他不允许任何人显他作出安排。他拒绝了为他备好的耶稣受难日抬神像的架子,而是同意步行去圣母受孕教堂。最后,不得不骑上市长的母骡,那是登岸时,市长看到他身体异常虚弱,才让人赶忙备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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