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里弄到的?”
尉迟光的口气反而平静下来。行德没有回答。他不愿意告诉面前的这个无赖,这串项链是从回鹘王女手中得到的。
“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你拿着吧。把它收好了。”
尉迟光想了想,将项链扔还给了行德,好像忘了打行德的事,径自掉头走了。项链已经断了,幸好没有弄散,玉珠一个也没丢。
经过这件事后,尉迟光改变了对行德的态度,比以前好多了。在整个驼队里,只有对待行德,他不再说粗话了,而且还时常凑到行德身边来,打听玉珠项链的来历。
行德正好相反,对这个一下子变得性情温和的暴徒采取了一种强硬的态度,要求收回自己应有的权利。朱王礼赠送的可以武装二十个人的武器,还有曹延惠打发的五十头公用骆驼,这些当然都应该属于自己。
行德心中暗自忖度,像尉迟光这样的恶棍,居然把项链还给自己,他肯定是要知道项链的出处,从而捞到更多的玉石。
商队在甘州的驼马店里住了三天。在此期间,行德曾一度独自登上西南角的城墙。从城墙上可以看到一直延伸到南门外的市场。再往前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往事如烟,不堪回首。惆怅之余,行德信步来到城下的广场。人潮如涌,摩肩接踵,他一人独自沉思徐行。猛然抬头西望,正好看到当年回鹘王女跳城自尽的那段城墙,他不由自主地向那个方向走去。
赵行德想,回鹘王女之死实为向自己证明心迹的缘故,而今自己却不能再替她做一点事,痛哉,痛哉!行德在这一段城墙下久久地徘徊。此次再返瓜州,所做之善事当奉献给此女,聊表薄意。他想到的所谓善事当然是指为曹延惠译经一事。将所译经卷都算作回鹘王女的供奉之物,我佛慈悲,定当引渡她的亡灵,超生三界之外。
想到这里,行德的精神为之一振。以往虽然对译经之事并非缺乏热情,只是此番又加入了对回鹘王女的祭奠,意义大为不同了。
在强烈的阳光照耀下,行德走得浑身大汗淋漓,他开始诵读金刚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中的启请发愿文。
“稽首三界之尊,归依十方大佛。弟子今发弘愿,愿持金刚圣经,上报四重之恩,下救三涂之苦。菩提之心,天地可鉴……”
念到动情之处,行德黯然神伤,泪如雨下。泪水和着汗珠滴落在城下的尘土上。
从明道二年的夏天一直到第二年的景佑元年(公元一零三三年~一零三四年),赵行德离开了部队,在瓜州王曹延惠的府上潜心翻译佛经。延惠为译经专门提供了一所公馆。秋末,兴庆的六名汉人学士终于到达瓜州,加入到译经的工作中来。译经的工作夜以继日,进展顺利。连同行德自己,共七人,他们将经卷分为涅-部、般若部、法华部、阿含部、论部和陀罗尼,分工承担。
瓜州的天气正所谓“严寒九十天,酷暑五十日”,一年到头极少下雨。冬、春两季,刺骨的寒风卷起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经常是数日不息,直刮得天昏地暗,昼夜不分。
行德自己承担金刚般若经,因为他在肃州时就读过这部经书,所以翻译起来比较顺手。行德埋头译经,一时间忘掉了周围的一切杂乱纷繁。
这一年的刚一入夏,朱王礼就经常率部出城与出没在附近的吐蕃军作战。他们经常抓一些俘虏回营,其中有吐蕃人,也有回鹘人。朱王礼无论大小战斗,都要亲自出马,十分辛苦。
但是只要朱王礼不出城与吐蕃作战,行德就会到他那豪华的公馆去拜访他。
初秋的一天。行德又去拜访刚刚出征归来的朱王礼。朱王礼显得有点兴奋,行德看到他高兴的样子,也觉得很欣慰。只是朱王礼从不谈及战斗的经过。有时行德固执地追问,他也只会含混其词地随便说说。他的小妾名叫“娇娇”,是个年青的汉人女子。他让她端茶进来。看得出朱王礼还是很喜欢娇娇的,而娇娇也十分愿意服侍朱王礼。
行德来朱王礼这里多次,总是听到朱王礼轻声细气地呼唤“娇娇”,他想起朱王礼在战场上发出进攻命令时的吼声,对比之下,觉得简直有点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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