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照常升起(19)

2025-10-09 评论

  “随你的便,”勃莱特说。“我一点也不想吃。”
  “凡是好饭菜我都来者不拒,”伯爵说。
  “要把酒拿进来吗,先生?”司机问。
  “好。拿来吧,亨利,”伯爵说。他掏出一个厚实的猪皮烟盒,朝我递过来。“来一支真正的美国雪茄好吗?”
  “谢谢,”我说。“我要把这支烟抽完。”
  他用拴在表链一端的金制小轧刀轧去雪茄头。
  “我喜欢通气的雪茄,”伯爵说。“我们抽的雪茄有一半是不通气的。”
  他点燃了雪茄,噗噗地吸着,眼睛望着桌子对面的勃莱特。“等你离了婚,阿施利夫人,你的衔头就没有了。”
  “是啊。真遗憾。”
  “不用惋惜,”伯爵说。“你用不着衔头。你浑身上下都具有高贵的风度。”
  “谢谢。你的嘴巴真甜。”
  “我不是在逗你,”伯爵喷出一口烟说。“就我看来,谁也没有你这种高贵的风度。你有。就这么回事。”
  “你真好,”勃莱特说。“我妈妈听了会高兴的。你能不能写下来,我好在信里给她寄去?”
  “我跟她也会这么说的,”伯爵说。“我不是在逗你。我从来不跟别人开玩笑。好开玩笑者必树敌。我经常这么说。”
  “你说得对,”勃莱特说。“你说得太对了。我经常同人开玩笑,因此我在世界上没有朋友。除了这位杰克。”
  “你别逗他。”
  “是实话嘛。”
  “现在呢?”伯爵问。“你是跟他说着玩儿的吧?”
  勃莱特眯着眼睛看我,眼角出现皱纹。
  “不,”她说。“我不会逗他的。”
  “明白了,”伯爵说。“你不是逗他。”
  “谈这些多无聊,”勃莱特说。“来点香槟酒怎么样?”
  伯爵弯腰把装在亮闪闪的小桶里的酒瓶转动了一圈。“还没有冰透呢。你总喝个没完,亲爱的。为什么你不光是谈谈呢?”
  “我已经唠唠叨叨地说得太多了。我跟杰克把什么事都谈透了。”
  “我真想听你好好地说说话,亲爱的。你跟我说话老是说半句留半句。”
  “那下半句是留给你说的。谁乐意就由谁来接着说。”
  “这种说话的方式可真有趣,”伯爵伸手把瓶子又转动了一圈。“可我还是愿意听你说话。”
  “你看他傻不傻?”勃莱特问。
  “行了,”伯爵拿起一瓶酒说。“我看这一瓶冰透了。”
  我拿来一条毛巾,他把酒瓶擦干,举起来。“我爱喝大瓶装的香槟酒。这种酒比较好,但是冰镇起来很费事。”他拿着酒瓶端详着。我放好杯子。
  “喂,你可以开瓶了,”勃莱特提醒他。
  “好,亲爱的。我这就开。”
  真是呱呱叫的香槟酒。
  “我说这才叫酒哩,”勃莱特举起酒杯。“我们应该举杯祝酒。‘为王室干杯。’”
  “这酒用来祝酒未免太好了,亲爱的。你喝这样的酒不能动感情。这样品尝不出味儿来,”
  勃莱特的酒杯空了。
  “你应该写一本论酒的专著,伯爵,”我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回答,“我喝酒的唯一乐趣就是品味。”
  “再来点尝尝,”勃莱特把酒杯往前一推。伯爵小心翼翼地给她斟酒。“喝吧,亲爱的。现在你先慢慢品,然后喝个醉。”
  “醉?醉?”
  “亲爱的,你的醉态真迷人。”
  “听他往下说。”
  “巴恩斯先生,”伯爵说,斟满我的杯子。“我没见过第二个女人象她那样,喝醉了还照样那么光艳照人。”
  “你没见过多大世面,对不?”
  “不对,亲爱的。我见得多了。我见过很多很多。”
  “喝你的酒吧,”勃莱特说。“我们都见过世面。我敢说杰克见过的不见得比你少。”
  “亲爱的,我相信巴恩斯先生见过很多。你别以为我不这么想,先生。但是我也见过很多。”
  “当然你是这样的,亲爱的,”勃莱特说。“我只不过是说着玩儿的。”
  “我经历过七次战争、四场革命,”伯爵说。
  “当兵打仗吗?”勃莱特问。“有几回,亲爱的,我还受过几处箭伤。你们见过箭伤的伤疤吗?”
  “让我们见识见识。”
  伯爵站起来,解开他的背心,掀开衬衣。他把汗衫撩到胸部,露出黑黝黝的胸脯,大腹便便地站在灯下。
  “看见了吧?”
  在末一根肋骨下面有两处隆起的白色伤疤。“你们看后面箭头穿出去的地方。”在脊背上腰部的上方,同样有两个隆起的疤痕,有指头那么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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