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卡门青(26)

2025-10-09 评论

    ①伦巴第为瑞士人意大利境后的第一大站。
    理查德过去只知道米兰大教堂是著名大建筑之一,但不知是什么样的。见到他愤愤然失望的样子,真叫人高兴。他把最初的惊惧抑制下去并恢复幽默感之后,便建议登上屋顶,到上面那个异想天开、乱七八糟的石雕像大厅里去游览。我们多少满意地发现,这几百个不幸的圣徒像放在这些小尖塔里不算太委屈它们,因为其中多一半,至少是近世增添的那些,均系普通款式的工场制品。我们在宽阔倾斜的大理石石板上躺了差不多两小时,晴朗的四月天的阳光已经把石板晒得微微发热了。理查德愉快地向我承认:“实话对你说,再遇到更多的象这座发疯的大教堂之类令人失望的事,我也是无所谓的。在这次旅途中,我们将看到许多庞然大物,它们会压死我们的,我对它们倒真有点害怕。事情就这样开始了,既令人愉快,又显示出人类的荒唐!”随后,这乱七八糟的石雕像群——我们正躺在它们中间——刺激他胡思乱想起来。
    “假定说,”他说,“在那个唱诗班塔上,也就是最高的尖顶上,站上一位至高至尊的圣徒,当然罗,永远当一个石雕的走钢丝演员,在小尖塔顶上保持平衡,决不是惬意的事,所以,每隔一段时间,这位至高圣徒就得到解救,返回天国,这无疑是公平合理的安排。要是这样的话,你设想一下,每升天一个,接下来会发生多么热闹的场面!剩下来的圣徒e然全部都将严格按照等级次序向前挪动一个位置,每一个圣徒都得使劲跳到他前面那个圣徒原先站的尖顶上去,个个都急急忙忙,个个都对位于自己前面的那些圣徒眼红得不得了”
    后来,我每次路过米兰,便会回想起那天下午,我苦笑着眼看几百个大理石圣徒壮起胆子从塔尖跳到塔尖。
    在热那亚,我心中增添了一种伟大的爱。那是一个刮风的晴天,午餐后不久。我双臂支撑在一道宽阔的胸墙上,身后是五光十色的热那亚,下面是上涨的、生气勃勃的蓝色巨潮。大海,这永恒而不变的大海,发出神秘的怒号,怀着无人能解的要求,向我扑来,我感到自己心中有什么同这泛起泡沫的蓝色海潮结下了生死之交。
    大海的无边无际同样使我倾心,使我神往。我又象在童年时那样,见到了水天一色的朦胧远方一如天门洞开,期待我的到来。我感觉到自己生来就不是常住在人群中、安家在城市和寓所里的住客,而是流浪异域、迷航海上的游子。旧日的、唤起哀愁的愿望,带着无名的冲动,在我心中升起,我要投入神的怀抱,让我的渺小生命同无限与永恒结为兄弟。
    在拉巴洛①我下海游泳,首次同海潮搏斗,品尝涩口的咸水,感受波涛的威力。周围是蓝色、清晰的海浪,棕黄色的岩岸,深邃、寂静的天空,永恒、巨大的涛声。每见到在远处滑翔的船只、黑色的桅杆、耀眼的白帆,或者驶向远方的轮船的一抹轻烟,我便心荡神驰。除去我的宠儿,那永不休息的浮云外,再没有比在远处行驶、渐渐变小、终于消失在开阔的水平线后的船只更美、更严肃、象征憧憬和漫游的图画了。
    我们接着来到了佛罗伦萨。这座城市,一如我在成百幅图画、成千个睡梦中见到的那样,光亮、宽敞、好客,一道绿水横贯,上有座座桥梁,城外青山环抱。故宫②莽撞的塔楼刺破蓝天,高处是美丽的菲埃索勒城,白茫茫的,躺在温暖的阳光下。座座山丘,果树花开,玫瑰红间着白色。这善良的托斯卡纳人轻松愉快的生活仿佛一个奇迹在我眼前升起,我不久就觉得比在家乡更为亲切。白天,我们在教堂、广场、小巷、凉廊、市场闲逛,夜晚,我们在柠檬已熟的山丘花园里幻想,或者在基安蒂淳朴的小酒店里饮酒聊天。其间,我们在巴杰罗宫、寺院、图书馆、圣器室消磨了许多钟点,收获丰富,心情愉快;还在菲埃索勒、圣米尼亚托、赛蒂格那诺、普拉托度过了午后的时光——
    ①意大利热那亚城东的海港,临利古里亚海。
    ②故宫,或译作维克基奥宫。以下均为佛罗伦萨的名胜古迹或周围地点。
    按照临行前的约定,我和理查德分手一周,独自到富饶、葱绿的翁布里亚丘陵去享受我的青年时代最珍贵的一次漫游。我踏上圣方济格走过的道路,有时,我简直感到他同我结伴而行。我心中充满无限的爱,怀着感恩和欢乐的心情,向每一只小鸟、每一股清泉、每一丛野玫瑰致意。我在阳光明媚的山坡旁摘食柠檬,在小村落中寄宿,我唱歌吟诗,把歌和诗送入我的心田,还在阿西西,在我的圣徒的教堂里做复活节礼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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