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
“咦,狐狸先生,怎么一只还没来?”
“您真是没耐性!您好象头一回打猎似的!一个猎手必须会等待。等待再等待。好,再来一次!”
“咦,面包哪儿去了?”
“什么?”
“面包不见了。”
“不可能!面包呢?真的……不见了!真是天晓得!自然又是该死的风。”
“是啊,我也那样想。不过我方才好象听见您吃东西来着。”
“什么?我吃东西?吃什么?”
“大概是面包。”
“您这种猜测显然是侮辱人哪,貂先生。都是邻居么,不中听的话也得忍着点,不过,这话可太过分了。我认为太过分了。您听明白了没有?……说我吃了面包!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您先让我听您那颗明珠的无聊故事,这是第一千次了,随后,我想出了一个好注意,咱们把面包放在外面……”
“是我!是我放的面包。”
“……咱们把面包放在外面,我躺下,监视着,一切顺当,这时,您又唠叨开了……麻雀自然飞跑了,这次狩猎也就完了。现在,还说我吃了面包!好,瞧我再跟您打交道!”
就这样,下午和晚上的时光轻快地过去了。我心情极佳,工作起劲,效率也高,甚至对自己过去老是那么怠惰、厌烦和古板感到奇怪。同理查德相处的好时光也不比这些平静而欢畅的日子更美好。户外雪花飞舞,我们两个加上那条卷毛狗围在炉边,自得其乐。
这时,我可爱的博比头一回也是最后一回干了一件蠢事!踌躇满志的我自然是盲目的,看不到他的病痛比以往更重了。但是他完全出于爱和自制,却装出比以往更愉快。既不抱怨,也从不禁止我吸烟,到了夜里躺下后,自己受苦,轻轻咳嗽、呻吟。有一天,我在他隔壁房里写作直到深夜,他以为我早已上床了,我完全偶然地听到了他在呻吟。我拿着灯突然闯进他的卧室,这可怜人吓得愣住了。我把灯放到一旁,坐到他的床上,开始审问。他起先怎么也不肯说实话,最后才讲了真情。
“情况并不那么糟,”他怯生生地说,“只是在做某些动作的时候,有时在呼吸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痉挛的感觉。”
他连连道歉,病情加重于他简直是犯罪似的!
我一早去找医生。这是一个没结冰的晴天。路上,我的担心和忧虑渐消,我甚至想到了圣诞节,考虑拿什么让博比高兴一番。医生还在家里,经我再三催请才一起来了。我们乘坐他的舒适的车子来了,我们上了楼梯,我们进了房间,走到博比身边,开始检查,又摸又敲又听,医生稍稍认真了一点,他的声音稍稍和气了一点,这时,我心中的快活和高兴全都消失了。
关节炎,心衰,病情严重——我听着,一一记了下来,并对自己感到吃惊:当医生要求送医院时,我根本就没有表示反对。
下午,救护车来了。我从医院回到住处,屋里的气氛叫我难以忍受,卷毛狗挤在我的身边,病人的大椅子已被挪到了一边,旁边的房间已经人去室空了。
就这样相爱了一场。这带来了痛苦,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为这痛苦受了许多罪。但是痛苦不痛苦并不重要,只要情投意合的共同生活虽去犹存,只要始终感觉到有生命的一切同我们之间紧密而生动的联系,只要爱不会冷却!如果我还能象那时似的再一次看到圣殿的内部,我愿用我有过的一切欢畅日子,连同所有的热恋以及我的创作计划来换取这个良机。这将使眼睛和心灵辛酸痛苦,高傲自大和自命不凡也将摘除其恶刺,但事后,你是那么平静,那么谦逊,那么成熟,内心世界是那么活跃!
当时,我旧日的性格有一部分已经随着金发小阿吉一起死亡了。如今,我眼看着我的驼背——我已把全部的爱赠给了他并同他分享了我的全部生活——在受苦,在慢慢地、慢慢地死去。我天天一起受苦,分担着死亡时恐惧的与神圣的一切。我还是生的艺术的初入门者,却马上要揭开死的艺术的严肃篇章。我曾对自己在巴黎的生活保持缄默,但对这一段时间却不这样。我要大声谈论它,象一个女人谈她从订婚到结婚的这段日子,象一个老人谈他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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