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月里我们只讨论演奏技巧,没讲一句别的事,可是一我喜欢他,而他也看到我确实诚心学习,我们间便达成了默契,其中也不乏友谊。后来我终于告诉他我写了一首小提琴协奏曲,并请他和我一起演奏。他欣然应允并决定了哪一天来我寓所。我为讨他喜欢还特地准备了他家乡的美酒,我们喝了一杯后,我就摊开乐谱,然后我们开始演奏了。他演奏得非常出色,但是突然中止,放下了琴弓。
“喂,柯恩,”他说,“音乐写得真美,我一下子拉不下来,得先熟悉熟悉。我把谱子带回家去,行不行?”
当然行。他再度来临时,我们排练了两次,演奏完毕后,他拍拍我的肩膀叫道:“您这家伙真行!平时不声不响象个小伙计,却偷偷摸摸写出了这么好的东西!我不愿讲很多,我不是教授,可写得真是美极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称赞我的作品,而这个人又是我所真心信任的。我把全部作品都拿给他看,连那些已在印刷中、不久将出版的小歌曲。但是对于自己大胆妄想写作一部歌剧的事,坯不敢告诉他。
在这段美好的时期中,只有一件小事令我吃惊,使我永远不能忘怀。我经常去拜访莫特,却有一些日于不曾看见美丽的绿蒂。我丝毫也不想掺和到莫特的风流韵事中去,我真愿根本就不知道她。因此我从来不打听她,而莫特也从没有和我谈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一天下午我坐在自己的小屋里研究一份管弦乐总谱。我的黑猫躺在窗子边睡着了,整座楼房静悄悄的。突然大门外进来一个人,和女房东打过招呼,停顿了一下后径直朝我的房间走来,敲敲门。我走过去打开房门,来者是一个个儿高大、衣着华丽的女子,脸上罩着面纱,她走进来反手关上房门。她朝房间中央人了几步,喘了一口气,取下面纱。此人是绿蒂。她看上去很激动,我也同样惊慌,猜不出她来干什么。我请她坐下,她向我伸出手,却什么话也不说。她看到我惊慌的样子,便尽力镇定自己,好似害怕我会立即把她撵走。
“为海因利希?莫特的事吧?”我终于开口问她。
她点点头。“您已经听说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猜想而已。”
她瞧着我的脸,象一个面对医生的病人,默默地慢慢脱下手套。忽然她站了起来,双手搁在我的肩上,睁大眼睛凝视着我。
“我该怎么办呢?他老不在家,从不给我写信,也不看我给他的信!我已整整三个星期没捞着同他说话。昨天我去了,我知道他在家,但是他不开门。那条狗撕破了我的衣服,他也不出来呵斥一声,他简直就不想再认我。”
“您同他吵架了?”我问道,完全是为了兔得她傻坐在一边。
她哭了。“吵架?啊,我们可真是吵够了,从开头就吵。对此我也已经习惯。不,在最近一段时期里,他简直客气得很,我就讨厌这种客气。有一次他和我约好了,自己却不在家,有一次告诉我来我家,却又没有来。最后有一次居然用您来称呼我。他
还想再打我呢!”
我吓了一跳。“打您?……”
她又笑了。“您不知道这些?噢,他常常打我,不过现在已有好长时间没打了。他已变得彬彬有礼,用您称呼我,打算不再认我。他一定有了别的女人,我敢肯定。我就为打听这事而来。请您告诉我她是谁,我求求您!他肯定又有了人,您知道的,您肯定知道的!”
在我推开她之前,她已经紧紧抓住了我的双手,我呆若木鸡,急于躲开她,要让这一幕戏早早收场,总算还好,她压根儿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否则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见我在听她说话,觉得满意了,满怀希望和悲伤地向我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的种种辛酸。我看着这张布满泪水的成熟而美丽的脸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打她!”我仿佛看见了他的拳头,我既怕他,也怕她,觉得他们除了殴打,辱骂和互相攻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想法和愿望了,这在他来说岂不是又回到了那条陈腐的凌辱人的老路上去了。
浪潮终于平息。绿蒂说话的速度逐渐放慢,显得有点局促不安,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沉默下来。同时她也放开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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