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马吉,”这位先生喜出望外地说着,一边把行李拖进屋。“你肯定是伊利亚·昆比了。你好吗?见到你很高兴。”他的神态好像与伊利亚已深交多年,在世界各个角落也没断了联系。
老头儿没张口,只是颇觉怪异地透过白色烟雾打量着马吉先生。他面部表情慈祥温和,却无动于衷;他仿佛缺乏那种飞越终点线取得成功的最后冲劲;他的领带有气无力地垂吊着,干枯的手微微颤抖,明显地表明他缺乏活力。
“是的,”他终于承认说,“我是昆比。”
马吉先生把大衣朝身后一扔,昆比太太一尘不染的地板上便洒满了雪花。
“我叫马吉,”他再度解释,“威廉姆·海洛威尔·马吉。海尔·班特利写信给你提到的那个人就是我。你收到他的信了吧?”
昆比先生从嘴边拿开烟斗,惊讶地望着对方。
“天哪!”他嚷道,“你不会是说——他已经到了?”
马吉先生俏皮地说:“我人都站这儿了还不是最好的证明?”
“天,”昆比先生口吃地说,“我们——我们还以为这是个玩笑呢。”
“海尔·班特利有时确实爱开个玩笑,”马吉先生赞同地说,“但他还没有把玩笑开到上埃斯基旺瀑布镇的习惯。”
“那么——那么你真地要打算——”昆比先生不知后面的话怎样说。
“是的,”马吉先生情绪高昂地说,同时坐进一只摇椅里。“没错,我打算在秃头旅馆住上几个月。”
昆比太太由于站在温暖的火炉旁边时间过长,肥胖的身体似乎缩成了一座小山。这时她走上前来打量着马吉先生。
“你偏偏要住秃头旅馆。”她嗫嚅着。
“旅馆关门了,”昆比先生说,“它不开门,年轻人。”
“我知道它不开门,”马吉笑笑,“正因为如此,我才要住进去为它增添点儿光彩。很抱歉这样糟糕的夜晚还要把你叫出去,不过我不得不让你领我去趟秃头旅馆。我想海尔·班特利在信里也是这样吩咐你的。”
昆比先生立在马吉先生面前,他只穿着衬衫的高大身躯是诚实的美国男人的象征。他阴沉着脸瞪着马吉。
“原谅我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年轻人,”他说,“你为什么要躲起来?”
站在炉子旁边的昆比太太也竖起耳朵等待着他的回答。比利·马吉放声大笑。
“我不是躲起来,”他说,“难道班特利没有跟你解释吗?好吧,让我来解释,尽管我没把握你能否明白。坐下,昆比先生。依我看,你不是个嗜好阅读当今轻松消遣文学的人。”
“那是什么文学?”昆比先生问。
马吉先生接着说:“你不读商店里论斤卖的那种小说。假如你有个女儿,一个胖乎乎。夏天整日躺在帆布吊床上的女儿,她或许能帮着我向你解释。你瞧——我就写那类小说。给疲于奔命的商人们的老婆讲些消遣的刺激故事——夜晚的枪击、追逐财宝,处处都酝酿着罗曼蒂克的爱情。写这种东西很带劲,我喜欢,还能挣钞票。”
“是吗?”昆比先生流露出极大的兴趣。
“能挣不少钱,”马吉先生答道,“不过时不时地,我也渴望写点什么能让评论家震惊的东西——货真价实的东西,你知道。有一天我抄起报纸,发现上面宣传我最新一部作品的广告词是这么说的:‘马吉所写的最出色的秋季小说’。这使我坐立不安。我觉得自己是个文学裁缝,我可以看到我的读者撇下我的秋季小说,又期待着我早春的小说款式。我记得一位评论家有一次曾劝我找一个宁静的地方住上十年,好好进行思索。我决定要这么做。秃头旅馆就是这个宁静的处所。”
昆比先生愕然地问:“你是说你打算在那里住十年?”
“当然不是,”马吉先生说,“评论家都好夸张。两个月足够了。他们说我是个庸俗的编故事的高手。他们说我的思维过程很可笑。恐怕他们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我要住进山上的秃头旅馆,好好思索一番。我从今以后绝不再编织故事。我要写一部文学价值很高的旷世之作,以便让亨利·凯伯特·洛奇①含着泪水来找我,求我加入他们那伙靠个人奋斗而成功的流芳百世的人的行列。我要在秃头旅馆里完成这桩伟业——坐在山顶上朝下观望着这个渺小古老的世界,就像从奥林匹克山上朝下俯视的朱庇特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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