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可以从数以万计的游戏先例以及数以百万计的游戏可能性中任选一个中意的作为自己的研究基础。他明白这一点,也曾把那次偶然的、他和同学在研讨课程中构思的游戏方案进行了研究。那次游戏使他第一次体验到一切玻璃球游戏(42)的意义所在,并感受到要他成为玻璃球游戏(42)者的召唤。那几年间,他用一般速记法写下的那场游戏的概要,始终牢牢记在心里。天文学上的一道数学公式,一首古老奏鸣曲的形式结构,孔夫子的一句名言,等等,全都在这里以游戏语言中的标记、符号、号码和省略号的形式记录了下来。某个对玻璃球游戏(42)全然无知的读者,很可能因而认为这类格式和国际象棋格式大致相似,仅仅是棋子包含的意义与相互关系发展的可能性有所不同。棋子间的相互影响随着发展而成倍地增长,而每一枚棋子,每一个位置,每一次棋步都是一种确确实实的内容,而恰恰是这些棋步、棋子等等就成了象征内容的符号。
克乃西特研究年代的工作范围超出了预定的任务:精确地认识一场玻璃球游戏(42)方案中包含的内容、原理、书籍和体系,并且通过回溯各种不同文化、科学、语言、艺术和各种不同的时代而寻得正确途径。他没有少给自己安排连老师们都不熟悉的任务,借以检验进行玻璃球游戏(42)艺术活动时所使用的操作系统和表达可能性。
我们先介绍一下他的检验结果:他不时在这儿那儿发现一条裂缝,一点欠缺,然而总体而言,我们的玻璃球游戏(42)必定经受住了他那种严格的检验,否则,克乃西特大概不会在结束研究工作之后又重返玻璃球游戏(42)领地了。
如果我们想从文化史角度研究、描写克乃西特,那么克乃西特学生时代呆过的地方和一些场景肯定值得一写。只要有可能,他总是首先选择可能让他独自工作或者仅与极少数人合作的工作场所。有几处地方是他毕生都铭记不忘的。他常常去蒙特坡略事逗留,有时是看望音乐大师,有时是参加音乐史研讨会。我们发现他曾两度到过希尔斯兰,那是宗教团体总部所在地,他去参加了“盛大的静修演习会”——为期十二天的斋戒和静修。后来,他常常满怀喜悦之情向朋友们描述一个他称为“竹林茅舍”的地方,一位隐士曾在那里教导他学习《易经》,他不但学习和体会了其中具有极重要意义的内容,而且似乎是老天指引或者神奇的预感引导,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无与伦比的环境和一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也即“老年长老”,这座中国式竹林茅舍的创建者和主持者。我们以为,这里稍稍详述一下克乃西特研究年代这段非常奇特的插曲,似乎很有必须。
克乃西特是在著名的远东学院开始研究中国语言和经典作品的,这座以研究古典语言学为主课的学院,几个世纪以来一直附属于圣·欧班教堂。他在学院进修期间不但在阅读和书写上进步神速,还结交了几位在该校工作的中国同事,因而学会背诵《诗经》里的许多诗篇。他逗留到第二年时,开始对赐经》产生兴趣,随着时间的推移,兴趣越来越浓。在他的迫切要求下,中国朋友们提供给他各种各样的材料,不过没人能够指引他入门,因为学校里没有聘到开课的老师。为了彻底研究《易经》,他一再不断请求人们推荐一位教师,他们向他描述了“老年长老”以及那一片隐居地的情况。
克乃西特对《易经》的兴趣如此浓厚,以致他后来终于察觉,学院里的人已经对他侧目而视了。他不得不小心谨慎地进行查询工作。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对这位传奇人物的认识更进一步后,他发现人们相当敬重这位隐士。是的,可以说他已享有盛誉,但是,与其说他是一位学者,倒不如说是一位奇特的世外之人。克乃西特感到此事只能依靠自己,便尽快写完了刚开始撰写的提交研讨会的论文,随后离开了学院。他一路步行来到那位神秘人物——也许是一位智者和圣人,也许是一个白痴——亲手创建的竹林茅舍地带。
克乃西特己收集了这位隐士相当数量的情报:约摸二十五年前,这个人曾是远东学院中文系最有希望的学生,他似乎是专为研究中文而生的,不论在毛笔书法方面,还是在译释古典经文方面,他都超过了该校最优秀的老师,甚至是道地的中国人,但是他有点过于热衷,试图让自己在外表上也像一个中国人,弄得人人都对他侧目而视。然而他顽固不化,后来竟执拗地拒绝像同学们一样称呼各种研讨会的领导和各项学科的专家为老师,而代之以“长老”,结果这个称呼最后竟成了他自己的绰号。他特别重视赐经》的占卜方法,为此付出了许多精力,并学会了熟练地使用传统的蓍草卜卦法。除了有关《易经》的注释书籍外,他最爱读的书就是《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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