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恶魔(15)

2025-10-09 评论

    我对这些风景、村庄和无人居住的地方的魔力并不感冒。城市,机动车道和桥梁,机场和火车站在它们的表皮下也有着同样漆黑的内脏。
    沿着街道会突然出现数以千计的狍子,构成一幅超越自身界限的画面。为了满足需求,为了使旅途更加安全,本来没有想到它们的交通设计者们让它们出现在每一张标牌上。它们使自己产生,构成一幅诗意的画面。
    小女孩比小男孩还高,他被她领过来的。小女孩的辫子边走边甩。那也只是一个指示人们可以横穿马路的地点的标牌。在学校前面,这幅小男孩小女孩的图景消失在被人们称为学校的地方。这突破了与“学校”这个词的实质性交往。如果这种迷惘可以被预计得到,如果交通规划者知道,感知是如何在这些交通标牌前产生的,他们会犹豫不决,再也找不到应该设置交通标牌的地点。我害怕,我也放心:交通规划者并不知道这。他们提醒。他们想要我把我看到的与我正在做的事情联系起来。不是与那个更长的时间,也不是与我的生命联系起来。要与别人正在做的事情联系起来,不是与他们的生命联系起来。
    那不是童年。那不是村庄。表皮下的内脏到处都是。即便有一个空荡荡的地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那里也充溢着内脏。这个地点不会被局限,也会无穷无尽,这样的一个地点,人们将对它不堪容忍。表皮下的内脏也出现在城市里。
    沥青路的长度和宽度都被缩小了。当沥青路有自己的特性的时候,这便是城市的静止状态。于是,城市就只成为了人行道,或是墙壁,或是桥梁。当沥青路有自己的特性的时候,城市便被限制起来。这让伊莲娜感觉到了一种外部的安全感。她自己的内部的安全感就被发现了,被冲到她的脑子里去。她不让自己被限制起来。城市和脑袋是静止和运动的交替。当脑袋静止的时候,脑袋里面的空洞便滋长开来。有时候,城市侵袭着伊莲娜的思维。有时候,伊莲娜的思维侵袭着城市。
    不论在哪里,人们所在的地方,或是人们遥望的地方,人们本身,人们所看到的东西都会成为一种不可预见的东西的可能性。这种感觉常常会越来越深刻,当本来整天充满着距离和方向或纯粹只是事物的地方现在除了黑暗之外另无他物。在睡眠面前,有的只是我们自己。每个结构都被吞没了。我们感觉到,我们想着那一天,然后我们头脑里就出现了一些东西,扩展又抑制着自己。有时候人们听任于抽象的睡眠,听任于虚无。有时候又听任于梦境里的图景的无常。

    自生的感知并非一成不变。它会在自己坚守的地方超越自己的界限。它是不可预见的,它指向的都是不确定的东西。它会被偶然所摇曳。当它将自己选出时,它的无常会与唯一的可能性相关联。头脑里的食指不停地侵入。我们期待着这种侵入,却从未准备好接受这种侵入。这是自己产生的不安。一种机械般精确的不安。它知道它将和我们去向哪里。我们,只有我们对此一无所知。它是那个辫子边走边甩的小姑娘。我们是那个一直被拉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小男孩。
    这不安是在感知的静谧中的一种侵袭。当人们尝试着在文字中与不安的袭来相遇的时候,借助一种旋转一下子跃到无常之处,人们必须要以极其短促的节奏写下他的句子,这些从各个方面看都开放的句子,为了能够进行转换。那是穿越空间的跳跃。那些掉下来的,开启的或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人们没有写下来的东西,会被人们在写下来的东西中被感觉到。说出来的,在对待那些没被说出来的,必须战战兢兢。
    我是从其他作者的文章中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是从那些书里感觉到的。那些在我读书时包围着我,循着自己的轨迹的东西,是从字里行间掉落并被开启的或是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的东西。是那些被省略的东西。
    从被故意倾斜的,背靠背或头并头挤在一起的段落的次序中交错地落下了许多片段,这个段落是应该享有优先权的。外部发生的东西会被那些肆意妄为的其他东西所冲破,它是来自内部的。然而,从内部而来的,片刻之后又会从外部涌进。
    自传,亲身的经历。是的,这很重要。写作的时候,头脑中的那根食指也在从经历中寻找自生的感知。外部的环境会烙上印记。村民和市民是不一样的。就算他们做同样的事情,然而,做这件事的地点如此相异,以致他们做事情的内容也不尽相同了。这是处于边缘上的异质。然而这边缘还是在努力侵入,向中心进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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