锄头还留在花园里,柳条篮子在树下。蛇把瓶里的奶吸光了。
女人的头发还是灰白的,村子里的人终于有了证据,证明她是个女巫。
他们只谈论巫术,丢下她孤独一人。他们避开她,咒骂她,因为她头发梳得不一样,因为她头巾绑得不一样,因为她的门窗漆得和村里人的不一样,因为她穿着不一样的衣服,有着不一样的节庆日,因为她从不清扫石子路面,宰杀牲口的时候和男人喝得一样多,晚上喝醉了,不去洗餐具,腌熏肉,而是一个人和扫帚跳舞。
春天,她的丈夫变得苍白而透明之后,有一天早上僵硬、冰冷地躺在床上。
她只能把他埋在公墓后面的芦苇丛里,脚踩在那里,水咕噜噜响。
这年夏天,芦苇长得前所未有的又高又密。
青蛙呱呱叫着,变得更冷,鼓得更肥,蜻蜓在飞行中变得更脆弱,颤抖着,悬在蛇花的白色尘埃中。它们死了,栖在芦苇里,美丽而空洞。
晚上,芦苇丛中升起烟雾。女巫又在点燃蜡烛了。
这年夏天,村子里的气味前所未有的刺鼻。
野草疯狂地蔓生,肆意燃烧出各种颜色。
女人们在街上碰面时,窃窃私语,把脸深深埋进有棱有角的头巾里,开始变得一模一样。
长时间的私语使她们的声音变得像男人一样的粗哑,她们的脸变得僵硬。
男人们驶着吱嘎作响的车,推搡着开进田地,工作的时候一声不吭。他们的镰刀挥过草丛,劳动和沉默让他们流汗。
小酒店里没有笑声,没有歌唱。苍蝇在墙上嗡嗡哼着令人厌烦的歌。
男人们零零散散地坐着,身体沉在桌子后面,把热辣辣的饮料深深灌进喉咙,然后垂下短短的睫毛,嘴唇紧闭,颧骨来回耸动。
花园里有股潮湿而苦涩的味道。
生菜长老了,变成深红色,在他们的路途中像纸一样沙沙响。土豆的表皮下又绿又苦,坑坑洼洼。土豆又小又硬,一整个冬天都待在地里。它们的叶子却高大繁茂,花朵散落在夏天。
山葵泛着白沫延伸进菜畦,它们的根前所未有的锋利、纤维化。
山楂仍然是绿色的,酸酸的。夏天对它们来说太潮湿了。
一个街角处站着那个女巫。
女人们把白床单撕成长带,系进花园里。布带上方的天空是黑色的,被稻草人遮盖。所有的花园里都扎着满满当当的稻草人。
女人们把稻草填进男人们的西服,把它们钉在高高的桩子上。女人们给稻草人戴上帽子,帽子在风中摇晃,它们没有头,也没有脸。
鸟儿们虚弱不堪,在空中尖叫。饥饿扑打着翅膀。饥饿在树林里成长,绕开了黑色小岛一般的村庄。
待到冬天来临,花园里变得光秃秃的。菜畦又硬又空。稻草人仍留在桩子上,下雪的日子里,直插进空中,发出警告。它们变成了冰与瓷做成的大巫师,高高地耸立在群木之上。
雪从它们的帽子上落入村庄,云在它们的肩头聚集。乌鸦从它们的脖子里扑棱出来,飞进山谷。
雪落进长长的走廊,它只比街道高出一个台阶。院子里,枯草碎裂。鸡彼此依偎,蜷缩在门框里。屋子里到处散落着树枝。房间里像树林里一样喀吱作响。房间中央竖着一块劈下来的大木块,旁边放着斧子。
井水里回荡着斧子的声音。女巫又在屋里砍她的木头了。她家的烟囱里散发出烧焦的苹果的气味。
圣诞老人们在村子里走来走去。
孩子们害怕他们的坚果和橘子。
圣诞快乐。
新年里,村里收到一封信。邮递员盯着邮戳看了很久。它来自国内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我们村里没有叫蕾娜的人。这封信只可能是给那个外地来的女人的,给那个灰白头发的年轻女巫。
祖父有时候明白,他不知道他知道什么。然后他独自一人穿过房子,再穿过院子,自言自语。有一次,他在牛棚里锄萝卜,我看见了他,他没看见我。他很大声地自言自语,挥动着手臂,也不把斧子从手里放下。他在空气中乱砍,站起身,围着萝卜篮子打转,他的脸变得越来越扭曲。有一瞬间,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这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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