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地(14)

2025-10-09 评论

    尽管如此,我还是用厕纸擦了屁股,然后看着茅坑里,看到屎上有白色的蠕虫在爬。我看到黑色的小块粪便,知道祖母又便秘了,还看到我父亲的明黄色的大便和母亲微红色的大便。我正在找祖父的大便时,母亲在院子里喊我的名字了,当我终于来到屋子里,站到她面前时,她停止往腿上套长袜,给了我一耳光,我喊你的时候,你必须回答。
    我们来到住在村子另一头的外祖母家中,母亲哭了,说父亲每天都醉醺醺地回来。父亲坐在桌边,碰都不碰外祖母放在他面前的一杯葡萄酒,他站起身,把外套夹在胳膊下,走了。母亲手撑在瓷砖壁炉上抽泣。我细细咬碎了一块蛋糕。
    母亲整个身子都靠在壁炉上,边哭边喊。然后她突然看见我坐在凳子上盯着她,猝不及防地对着我和海尼喊叫。你们到院子里去,出去玩!
    海尼和我站在院子里,一声不吭。海尼在啃他的食指。
    我在院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海尼消失在花园里的玉米秆儿之间。我站在沙堆旁。沙子里很多云母闪闪发亮。沙子很干燥,尽管它里面的闪光看起来湿漉漉的。
    我开始堆砌一个房子。
    为什么母亲做的所有事情都叫做工作,而孩子做的一切就叫游戏?太阳底下,我的房子龟裂了。我把它的四壁抹平。外祖母家的房子有着潮湿发霉的墙壁。外祖母经常把它涂白,但霉斑立刻又嵌入白色。霉是咸的。
    夏夜,从草地归来的山羊会舔霉斑。墙根边绕着一圈沙子的痕迹,那是蚂蚁从街上带进屋子的。
    房间的地板上也有蚂蚁。外祖母对蚂蚁没什么意见。
    有一次它们爬进了糖罐。糖罐里蚂蚁的数量比水晶方糖还多。它们像罂粟子,聚集在一起。
    我害怕它们,它们太小了,多得数不清,它们在工作时无声无息。

    外祖母把水晶方糖一块一块地倒出来,说,蚂蚁不脏,也没毒,糖还是可以吃的。
    我可不想再吃它了,趁外祖母离开厨房时,我把我的茶倒进装饮用水的桶里。
    一整个白天都是夏天。不过到天黑的时候,季节就没有意义了,因为人们什么都看不见。晚上就是晚上。外头暴风骤雨。雨哗哗地打在屋顶上。水顺着屋檐倾泻下来。
    外祖母披上个大袋子,把巨大的木桶拖到屋檐下。她想要接雨水。
    雨水——我本能地想到天鹅绒。它很柔软,头发因此变得丝绸般顺滑、温驯。
    深夜来临。我从不知道,这深夜是如何无声地降临的。每个晚上,夏天都无情地淹没在村子中央。到处都漆黑一片,死一般寂静。
    电闪雷鸣还在持续。天花板盖在我头上,像沉重的雪。我脖子里有很多潮湿的草。
    房间有时候会明亮起来。这个外祖母维护了许多年的巨大的空盒子发出沙沙的响声。屋顶上幽灵般的多足动物从或明或暗的地方爬出来。电报杆的电线簇在一起,往街道上扔下来来回回的影子。
    外面的深夜里,树木互相鞭打。我透过墙壁看到它们。外祖母的房子像是变成了玻璃做的。
    树木纤瘦,却不会折断。它们走向我的床边,越来越近,喷出大股寒气。
    我想要喝掉它们,因为它们是如此无色,如此寒冷,但它们刺进我的脸,说,我们不是水做的,我们是玻璃做的。雨也是玻璃做的。
    然后屋子就空了。雷声拉扯着百叶窗。
    我听到潺潺的尿声,是海尼往夜壶里撒尿,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躺在这屋子里。
    我喊海尼的名字,他一边撒尿一边问,你害怕?
    有一点。闪电照亮了房间。
    我看到海尼把夜壶拿在手里,弯着膝盖站在那。另一只手托着他的xxxx。在闪电的照耀下,它非常白皙。
    我也要小便。我站起来,坐在夜壶上方,我吸腹,为的是隐藏小便的声音。但是它在我身下越来越大声,我没有力气了,我不能再让它一滴一滴地下来了。
    尿液从我身体里淌了出来。发出潺潺的声音。

耽美书斋推荐浏览: 赫塔·米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