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热土豆是一张温馨的床(13)

2025-10-09 评论

    旁边的房间传出小弗兰茨的喊叫。这不是哭声,而是真真切切的喊叫,声音大得如同房间的隔墙。
    莱尼这时站到了窗户玻璃后面。在额头上那两道皱纹之间,皮肤已经绷了有一年多了。
    莱尼站在窗户玻璃后面说:“我的那只红鸡昨天晚上丢了。”妈妈打开窗户,头发飘向街道。窗扇在妈妈的肩膀上如同两面镜子。妈妈说:“吉普赛人进村了。”
    爷爷把空盘子推开,说:“是今天早上,不是昨天晚上。”莱尼微笑地看着镜子般的窗户,嘴角把脸颊完全拉走样了。“那个年轻的瘦瘦的女人,就是裙子的领口很大的那个,演格诺菲娃。”她说。妈妈没有时间呼吸,嗫嚅道:“谁知道她那条裙子是不是从哪儿偷来的。”她用胳膊肘子在窗台上蹭。莱尼越过妈妈的肩膀,看着镜子般的窗户,如同沉浸在梦中,说:“那条裙子,是的,谁知道。但是她肯定有跳蚤。”妈妈把脸转向爸爸,笑呵呵地说:“上面光鲜下面肮脏。”爸爸咬自己的食指。莱尼嗤嗤地笑道:“她要过一次板油,我把她轰走了。”
    莱尼走开了,镜子般的窗户上留下一团云雾。妈妈站在桌旁。“鹳一直在给小弗兰茨找爸爸。”我说,眼睛看着外面的街道。
    爸爸走到树下,寻找那把锤子。爷爷拿着一把光亮亮的大镰刀走进三叶草地,寻找夏天。我看见草杆在他脚下倒下,仿佛它们不堪重负,筋疲力尽。
    我在看我的书。书中的女王,仇恨的怒火在心中燃烧。
    妈妈拎着一个水桶去马厩。
    妈妈在身后留下一条影子。
    女王让人喊来猎人。你必须杀死她,她对他说。
    妈妈拿着一根链子从马厩里出来。
    但是猎人是个软心肠。他给女王带来一枚小鹿的心脏。
    链条在妈妈的手中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她在圆圆的小腿肚子旁边把链条像蛇一样盘绕起来。
    那颗心脏在滴血。
    妈妈把链条扔在自己的赤脚边。“断了,”她说,“拿到铁匠那儿去。这是钱。”
    女王把心脏加盐烧,然后吃了。
    我一只手握着十个列伊,另一只手拿着链条。妈妈问:“有手绢吧。把眼睛捂起来,不要看火焰。”
    妈妈的嘴巴在巷口的后面,喊道:“快点回来,天马上就黑了,母牛就要来了。”
    几条狗吠叫着从我身边跑过。太阳有一缕长长的胡子。胡子随风飘动,把太阳顺着玉米杆拽下来,拽到村子下面。这是由火焰组成的胡子。火焰在铁匠的风箱下面。
    爷爷和铁匠在战争期间一起当过兵。“第一场战争,那是一次世界大战,”他以前这么说过,“我们,那时是年轻的小伙子,就在这个大战的世界中。”
    院子的植物长得很高。影子在变长。院子没有土,院子只有玉米。
    “他那只眼不是在打仗的时候弄瞎的,”爷爷以前这么说过,“打仗会死人,如果人死了,那就是彻底死了。”他的小胡子颤悠悠的。“不在村子下面,不,不在,而是在离这儿很远的地方,是的,离这儿很远的地方,在很远的世界。谁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转那个黑色的大轴。他的眼睛是在铁匠铺弄瞎的。”爷爷曾经这么说过,“那时已经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一块炭火溅进了铁匠的眼睛。炭火还在燃烧。他的眼睛肿得像一颗洋葱。铁匠再也无法忍受这个洋葱眼睛了,因为它会吞噬掉他的头,还有他的理智,于是他用针扎穿了这只眼睛。洋葱眼流淌了好几天,有黑的和红的,有绿的和蓝的。所有的人都感到诧异,一个眼睛怎么会有那么多颜色。铁匠躺在床上,满脸是眼睛流淌的溪流。所有的人都去看望过他,直到他的眼睛淌干了。于是眼窝便空了。
    街上驶过一辆拖拉机,驶到房子下面,在身后留下一垄尘土飞扬的田地。拖拉机手叫伊沃奈,即便在夏天也戴着一顶挂有粗穗子的编织帽。他手上的粗戒指闪闪发亮。“那个戒指不是金的。”妈妈曾经说过,“能看出来。”她还对姨说过:“这个莱尼笨得像根麦秆,竟然和那个开拖拉机的勾勾搭搭的。他把钱全耗在喝酒上了,对莱尼关心个屁。”叔叔把鞋子擦了擦,往上面吐了几口唾沫,然后用抹布使劲擦了擦,说:“阉马就是阉马,没什么好说的。”边说头边晃来晃去。姨稍稍抬了抬肩,轻声说:“这个莱尼怎么不想想她爸爸,他都病得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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