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到五月,弗朗茨终于找到机会打人了第一块楔子。一天中午,迪克脸色苍白,一身疲惫地走进他的办公室,一屁股坐下来,说:
“哎,她走了。”
“她死了?”
“心脏不跳了。”
迪克歪倒在靠门口的一把椅子上。接连三个晚上,他守候在那个无名艺术家身边。表面上他在那里是为了给她按时注射肾上腺素,但实际上是想尽可能在她即将沉入的黑暗中多投射些微弱的光线。
弗朗茨能体察到他此时的心情,便很快提出他自己的看法,
“这是神经性梅毒。所有做过的瓦色尔曼①试验都证明这一诊断。而脊髓——”——
①瓦色尔曼(1866-1925),德国医生,成功地完成了梅毒血清试验。
“别操心了,”迪克说,“哦,天哪!别操心了!如果她处心积虑要带着她的隐秘离开人世,那就如她所愿吧。”
“你最好休息一天。”
“别担心,我会的。”
弗朗茨有了个主意,他从正起草的给那个女病人的兄弟的电文上抬起头来问道,“或者你想去做一次短途旅行?”
“现在不想。”
“我不是指休假。洛桑有个病人,今天一上午我都在跟一个智利人打电话——”
“她真够坚强的,”迪克说,“拖了那么长时间。”弗朗茨同情地摇了摇头,迪克回过神来。“很抱歉我打断了你的话。”
“这正是一种变化——我要说的是一对父子的事——那父亲不想把他儿子送到这儿来,他要医生去他们那儿。”
“什么病?酒精中毒?还是同性恋?你是说在洛桑——”
“都有一点儿。”
“我可以去。有酬金吗?”
“相当丰厚,我想。估计要在那儿呆上两到三天。如果需要观察的话,就把孩子带到这儿来。总之,别太匆忙,悠着点,注意劳逸结合。”
在火车上昏睡了两个小时,迪克的感觉好多了。他期待着以良好的精神状态同帕尔多一库伊达特-雷亚尔先生会见。
这一类会见大同小异。家庭代表的那种十足的歇斯底里,常常同病人的状况一样是一种有趣的心理现象。这次也不例外。帕尔多一库伊达特-雷亚尔先生是一位仪表不凡,有着铁灰色头发的西班牙人。他举止高贵,穿着打扮充分显示出他的富有和权势。他对他下榻的”三界旅馆”的住宿条件满腹牢骚。他像一个放纵的醉醺醺的老婆子一样唠叨着他儿子的事。
“我是无法可想了,我的儿子堕落了。他在哈罗公学①时就不学好,在剑桥上皇家学院时更不像话。他是彻底堕落了。现在他又酗酒过度,堕落得越来越明显了,而且还闹出丑闻来。我想方设法——我跟我的一个做医生的朋友订了一个计划,让他们一起去西班牙旅行。每天晚上,弗朗西斯科都打一针斑蝥,随后两个人一起去光顾有名的妓院——过了一个星期似乎有些效果,但其实是白费劲。最后,也就是上个星期,就是这个房间,确切地说在那间浴室——”他用手指了指,“——我让弗朗西斯科脱了上衣,用鞭子抽了他——”——
①英国哈罗城的一所著名的男生寄宿学校,创立于1571年。
他说累了就一屁股坐下,这时迪克开了口。
“这么做很蠢——去西班牙旅行不会起作用——”他强忍着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一个有名望的医学专家竟要参与这一类外行的实验!“——先生,我必须告诉你,遇到这些事,我们也没有什么高招。说到酗酒,我们常常能取得某种效果——当然要有积极的配合。关键是要让孩子增强自信心,从而去发现他对此事有什么认识。”——
这孩子,就坐在阳台上,约莫二十岁,相貌英俊,透着机灵。
“我想知道你的看法,”迪克问道,“你觉得这状况是不是更糟了呢?你愿意做点什么吗?”
“我想我愿意,”弗朗西斯科说,“我过得很不快活。”
“你想到这是因为酗酒或其他不正常行为造成的吗?”
“我想酗酒是另有原因的。”他严肃了那么一刻——突然他脸上露出难以抑制的滑稽表情,还大笑着说,“这没用。在皇家学院,人们都称我‘智利女王’,到西班牙的旅行——全部效果是我一见到女人就恶心。”
迪克严厉地看着他。
“要是你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津津乐道,那我帮不了忙,我是在浪费时间。”
“不,让我们接着谈——我也讨厌许多这样的人。”这个孩子相当坦率,不过眼下已变态为对他父亲的一种有意的反抗,然而他眼睛里流露出同性恋者在谈论此类话题时常有的那种典型的嘲弄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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