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108)

2025-10-09 评论

  “埃佛勒斯峰①怎么样?”——
  ①即珠穆朗玛峰,这里用来指欧洲的阿尔卑斯山峰。
  “按我们的速度,埃佛勒斯峰不在话下。我们早就说过的。一切都还顺利吧?我的克特好吗?你的尼科尔还好吧?”
  “这儿一切都还好。只是,天哪,弗朗茨,今天上午的一件事令人愤慨。”
  “怎么,出什么事了?”
  弗朗茨给家里打电话,迪克在房间里踱着步子。等他给家人通过电话,迪克说,“那个小莫里斯被带走——还大吵了一场。”
  弗朗茨愉快的脸色挂了下来。
  “我知道他走了。我在外面碰到了利亚德斯兰。”
  “利亚德斯兰说了些什么?”
  “只说小莫里斯走了——说你会告诉我的。怎么回事?”
  “不就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他是个魔鬼,那孩子。”
  “他确实麻木不仁,”迪克回答,“我去的时候,莫里斯的父亲蛮横地训斥利亚德斯兰。利亚德斯兰这个人怎么样?我们还留他吗?我说别留了——他这个人没有多少男子气,而且什么事也于不了。”迪克犹豫着要不要说出实情,他暂时走开去,以便有点时间来梳理一下思路。弗朗茨坐在一张桌子的边边上,他还穿着亚麻布旅行风衣,戴着旅行手套。迪克说:
  “那孩子对他父亲的一个申诉便是,你的重要合伙人是个酒鬼。那家伙是个人性子,他儿子似乎从我身上闻到了酒味。”
  弗朗茨坐下来,舔了舔下嘴唇沉思着。“你可以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他最后说道。
  “为什么不现在就告诉你呢?”迪克提议,“你肯定知道,我最讨厌饮酒无度。”他和弗朗茨互相扫了一眼,四目相对。“利亚德斯兰弄得那家伙如此嚣张,我只好委曲求全,否则就会当着病人的面把事情闹大了,因此你可以想到,在这种情况下,为自己申辩有多么困难!”
  弗朗茨脱掉手套和外衣。他走到门口,告诉秘书,“别让人来打搅我们。”回到房间,他在一张长桌旁一屁股坐下来,信手翻弄着他的信件。出现这种姿态,人们一般不是在深思什么问题,而只是为他要说的话选择一种合适的方式。
  “迪克,我很了解你,你性情温和,做事稳重,尽管我们在饮酒问题上看法并不完全一致。不过,是时候了——迪克,我必须坦率地说,我有好几次注意到你在不该喝酒的时候喝酒了。你不会无缘无故这样做的,你为什么不节欲①再去休假呢?”——
  ①弗朗茨将“离开(absence)”误说成“节欲(abstinenee)”。
  “离开,”迪克随回纠正他,“对我来说,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他们俩都有些恼火。弗朗茨回家的好心情被破坏了,因而感到十分扫兴。
  “有时候你真不近情理,迪克。”
  “我压根不懂得将常情常理应用于复杂问题意味着什么——除非意味着一个普通医生动起手术来要胜过一个专家。”
  他不禁对眼前这种状况感到强烈的厌恶。去解释,去凑合——这把年龄已不习惯这一套了——还不如让古老真理在耳畔刺耳地回响,任其自然吧。
  “这办不到。”他突然说。
  “好吧,我也这么想。”弗朗茨承认,“你不再把诊所放在心上了,迪克。”
  “我懂了,我走吧——我们可以计划一下,逐步把尼科尔的钱取出来。”
  “这我也想到了,迪克——我料到会有这么一天的。我能找到其他的资助者,到年底,有可能把你们的钱都撤出来。”
  迪克并不打算如此匆忙地做出决定,他也没有想到弗朗茨这样轻易认同了他们的分手,然而他还是有如释重负之感。他早就不无痛心地感到,他的职业道德要消解在碌碌无为的生活中了。

  戴弗一家要回里维埃拉,那儿是他们的家。但黛安娜别墅在夏季租出去了,所以,他们便来往于德国的矿泉疗养地和法国那些有着大教堂的城镇,每到一处,总会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迪克也零零碎碎写一点东西。生活似乎成了一种期待,并不是期待尼科尔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她对旅行劲头十足;也不是期待工作有什么转机,而只是一种期待。使这段日子显得有意义的因素是孩子们。
  迪克对孩子的兴趣随他们年龄的增长而增长,眼下他们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他设法采用不同于保姆或家庭教师的方式来和他们相处,他的原则是:苛责和放任都无法代替对他们长期的、细心的观察,无法代替对他们言行的考察、评估和判断,这样才不至于疏忽他们相应承担的责仟。他比尼科尔更了解他们。几杯各国的名酒下肚之后,他便兴致勃勃地同孩子们海阔天空地聊天,尽情地玩乐。他们很安静,甚至有一种忧伤的神情,这是那些很早就懂得不能放声大哭或咧嘴大笑的孩子的特点。他们早就不会流露偏激的情绪,而满足于生活的常规和可以得到的朴素的乐趣。这种平静的生活在西方世界那些古老家族的经历中。被认为是一种可取的生活方式,这恰恰是教养的标志,而不是一时的表现。譬如,迪克就认为,对观察力的发展来说,最有效的莫过于克制性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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