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109)

2025-10-09 评论

  拉尼尔是个难以捉摸的孩子,他天性好奇。他会用这一类的问题,如“要多少波美尼亚狗才能打败一头狮子,爸爸?”来为难迪克。托普西则没有这么烦人。她今年九岁,娇小可爱,跟尼科尔一个模样,先前迪克曾担心她身子纤弱,后来她长得跟别的美国孩子一样结实。对这两个孩子,他都很满意,但他只是很婉转地对他们表达这种感情。他们如果有不良行为,则要受到惩罚——“一个人要么在家庭学会讲礼貌,”迪克说,“要么就让社会用鞭子来教他怎样讲礼貌,这样,你就要吃苦头了。至于托普西是否‘喜欢’我,我操什么心?我养育她又不是让她做我的妻子。”
  对戴弗夫妇来说,今年夏天和秋天之所以有别于往年,原因之一是他们有大笔的钱。卖掉了他们在诊所的股份,再加上在美国的投资收益,他们现在真是十分富有。因而怎样花钱,及照看好买来的物品倒成了一桩烦人的事。他们旅行时大手大脚,气派极了。
  举例说吧,火车在博延徐徐停下来,他们要在这儿游览半个月。包厢里的忙乱从火车驶近意大利边境就开始了。家庭教师的女仆和戴弗太太的女仆从二等车厢跑来帮助照料行李和几条狗。贝卢瓦小姐主管手提旅行袋,一位女仆照看几条锡利哈姆狗,另一位女仆负责一对狮子狗。一个女人忙忙碌碌,喜欢热闹,未必是因为精神空虚——倒可能是兴趣过于广泛。除了发病的日子,尼科尔完全够格做个总管。就拿那一大堆行李说吧——现在得从行李车厢上卸下四只衣箱、一只鞋箱、三只帽箱,还有两只帽盒、一排放仆人物品的箱子、一只轻便文件柜、一只医药箱、一只酒精灯箱、一套野餐用具、装在盒内的四副网球拍、一架唱机、一架打字机。在为家人的随从留下的空间还有二十多只备用的手提包、小背包和小袋子。每件行李都编过号,柳条箱上系着标签。这样,在任何一个车站的站台上,所有这些行李两分钟内就可以清点完毕。有些去存起来,有些随身带走,当然是按“轻装旅行清单”或“重装旅行清单”做不同处置。清单上的项目不断调整,而清单就放在尼科尔小包里。她小时候跟她体弱的母亲一同旅行时就设计出这套程序,其功用不亚于一个军需官考虑三千人的军队的伙食和装备供应。
  戴弗一家浩浩荡荡地下了火车,进入暮色四合的山谷。村民们一百年前曾目睹过拜伦爵士的意大利之行,如今他们以同样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群人的到来。接待他们的女主人是明盖蒂伯爵夫人,即以前的玛丽-诺思。在纽瓦克①的一家滚糊店铺的楼上房间里开始的这趟旅行,最后以一桩不寻常的婚姻而宣告结束——
  ①美国城市名。
  “明盖蒂伯爵”只是一个天主教的称呼——玛丽的丈夫的财富来自西南亚的锰矿开采,他在那儿既是锰矿的管理者,又是大老板。他肤色较黑,因而不能在梅森狄克森分界线①以南坐卧铺车厢旅行。他有着从北非到南亚地带的卡比尔人、柏柏尔人、赛伯伊人和印度人的血统,但比起港口的那些混血儿,他同欧洲人更易相处——
  ①美国马里兰州与宾夕法尼亚州之间的分界线,即过去美国南方各州与北方各州的分界线。
  当这两个王侯般的家庭,一个来自东方,一个来自西方,在车站站台相会时,戴弗一家的排场相比较之下倒显得像拓荒者般简朴了。他们的男主人由一位意大利人总管陪伴,总管统率着一群随从,还有四个骑摩托车、包着头巾的家臣及两个半遮着面纱的女子。那两个女子恭顺地站在玛丽的身后,朝尼科尔行了个穆斯林式的额手礼,这特别把尼科尔吓了一跳。
  不仅对戴弗一家,甚至对玛丽来说,这种欢迎场面不免有些好笑。玛丽略带歉意,不以为然地格格笑着,然而当她介绍她丈夫的亚洲头衔时,还是洋洋得意,神采飞扬的。
  在房间里换装准备赴宴时,迪克和尼科尔不无惊奇地相互做了个鬼脸:这些有钱人一副民主嘴脸,而私下却显得对炫富摆阔倾心不已。
  “可爱的玛丽-诺思知道她需要什么,”迪克满脸肥皂沫咕哝着,“艾贝教导过她,现在她又嫁给了一位菩萨。要是欧洲布尔什维克化,她说不定会成为斯大林的新娘呢。”
  尼科尔从梳妆盒上抬起头来四下看了看,“说话注意点,迪克,行吗?”但她笑了起来,“他们真够气派的。军舰都向他们鸣炮致意。玛丽在伦敦坐的是皇家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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