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30)

2025-10-09 评论

  “我们在那儿住过。”萝丝玛丽突然指着神父大街的一幢房子说。
  “这倒有意思。因为我十二岁时,母亲、巴比和我曾在那儿住过一个冬天。”她指着街对面的一家旅馆说。这两幢已显灰暗的楼房迎面瞪着她们,仿佛是少女时代的朦胧的回响。
  “那时我们刚盖了湖边森林的房子,我们只有节省开支,”尼科尔接着说,“至少巴比、家庭教师和我没有大手大脚,母亲则外出旅游去了。”
  “我们那时也在节省开支。”萝丝玛丽说完就意识到这个词对她们来说意义是不同的。
  “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把它说成是一家小旅馆——”尼科尔莞尔一笑,“——我是指她不说‘廉价’旅馆。要是有大大咧咧的朋友打听我们的住址,我们从不说:‘我们住在贫民区的一个脏兮兮的小窝里,我们很高兴那儿有自来水用。’我们会说,‘我们住在一家小旅馆里。’仿佛所有的大旅馆对我们来说都太吵闹,太俗气。当然喽,朋友们总是识破我们,并把情况告诉每个人。但母亲也总是说,这表明我们熟悉欧洲的生活方式。她当然熟悉,因为她生来就是德国人。但她的母亲是美国人,她自己是在芝加哥长大的,因而,与其说她是欧洲人,不如说她是美国人。”
  他们两分钟后要去会其他人,便在卢森堡公园对面的格尼麦大街下了车,萝丝玛丽使自己振作了起来。他们在诺思夫妇的高居于大片绿叶之上的已拆除设备的公寓里吃饭。这一天对萝丝玛丽来说似乎大不同于前一天——当她面对面地看到他时,他们的目光相遇,犹如鸟的翅膀一掠而过。这以后,一切都正常了,一切都美妙起来了。她知道他开始爱上她了。她感到无比的幸福,感到爱的暖流在全身涌动。一种沉稳、清晰的自信在增长,在心头欢乐地歌唱。她几乎不看迪克,但她知道一切都很顺利。
  饭后戴弗夫妇、诺思夫妇和萝丝玛丽前往法一美影片公司,在那儿见到了科利斯-克莱。他是萝丝玛丽的纽黑文①男友,是她打电话约他来的。他是佐治亚②人,抱有美国南方人特有的传统、甚至刻板的观念,尽管他们在北方受教育。去年冬天,她还认为他很有魅力——他们曾手拉着手地坐一辆汽车从纽黑文到纽约去。现在她的眼里已经没有他了——
  ①美国康涅狄格州南部港口,也是耶鲁大学所在地。
  ②美国州名。
  在放映室里,她坐在科利斯-克莱和迪克的中间。放映员在装《老爸的女儿》的胶片,一个法国经理在她边上应酬着,还设法说几句美国俚语。“是的,孩子,”当放映机出了故障,他说,“我可没辙了。”接着灯光熄灭了。又突然咔嗒一声,隐约有些嘈杂声,而她终于可单独同迪克在一起了。在昏暗中他们互相凝望。
  “亲爱的萝丝玛丽。”他喃喃低语。他们的肩膀碰着。尼科尔在这排座位的边上显得烦躁不安,艾贝一阵咳嗽,擤着鼻子,随后他们都安静下来,电影开始了。
  她出现在银幕上——那是一年前的她,一副学生模样。头发朝后流着,有关鬈曲着披散开来,就像一尊塔纳格拉陶俑①的硬挺挺的头发。瞧她——多么年轻,多么天真——这是她母亲精心呵护的结果;瞧她——带着少女全部的稚嫩,又在剪一个纸板洋娃娃,足以表现出纯朴少女之心。她还记得她当时穿着那套衣服时的感觉,尤其是穿着那套色彩鲜艳,新做的绸衣服,觉得神清气爽,兴致勃勃——
  ①在希腊中部塔纳格拉村的古坟中发现的赤陶小雕像。
  老爸的女儿。它是一个小精灵吗?它吃过苦吗?噢——噢,甜蜜的,最甜蜜的小宝贝,她难道不甜蜜吗?在她的小拳头前,淫欲和腐化的力量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且命运的进程停止了,不可避免的成了可避免的,三段论,辩证法,所有的合理性逃逸了。女人在家里忘掉那些脏餐具而哭泣起来,甚至在电影中一个女人哭个不停,差不多喧宾夺主地要把戏从萝丝玛丽那儿抢走了。在耗费大笔资金的一组戏里,她始终哭着。在邓肯-法伊夫餐厅,在机场,在只拍了两个镜头的快艇比赛中,在地铁,最后还在浴室里哭,但萝丝玛丽获胜了。她气质的优雅、她的勇气和镇定尽管会遭到世俗的侵蚀,然而萝丝玛丽用一张还未面具化的脸征服了观众——这部电影也确实感人,以致在放映中,坐在这排位子上的人接二连三地向她传递他们内心的激动。放映中曾有一次停顿,灯亮起来了,一阵掌声过后,迪克真诚地对她说:“我简直吃惊,你会成为银幕上最出色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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