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A、Q,否则我就算是不懂打桥牌了。”
迪克站起来,穿过房间朝她走去。
“你不跳舞吗?”
同她坐在一起的一位中年英国男子用近于抱歉的口吻说,“我们就要走了。”
迪克跳舞时由于兴奋,头脑倒清醒多了。他觉得这位姑娘能让人联想到所有英国人的美妙之处。她清脆的声音分明在讲述为大海环绕的那片平安的乐园的故事。当他后仰着看她,他要对她说的话是如此真诚,以致他的声音颤抖起来。当她的舞伴离去时,她答应过来同他们坐在一起。那英国男子迎候她落座时微笑着一再表示抱歉。
回到他的座位上,迪克又要了一瓶啤酒。
“她看上去像是个电影演员,”科利斯若有所思地说,“家里指望我继承父亲的职业,可我兴趣不大。要在伯明翰①的办公室里呆上二十年——”——
①这里指美国密执安州南部的伯明翰币。
他的声音透露出反抗物质文明压力的意味。
“大材小用了?”迪克说。
“不,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说话的意思?要是你热衷于工作,为什么不干脆开业做个医生呢?”
这一下,迪克弄得他们彼此都不愉快,然而,这时他们也喝得有点稀里糊涂,因而不一刻也就忘了。科利斯要走了,他们热烈地握手。
“好好想一想。”迪克一本正经地说。
“好好想什么?”
“你知道的。”这多半指科利斯最好从事他父亲的职业——真是切实的忠告。
克莱大摇大摆地走了。迪克喝光了瓶里的酒,又和那位英国姑娘跳了舞。他克服身体的僵硬,在舞池中作大胆的旋转和有力的行进。这时,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他正和那姑娘跳舞,音乐停止了——她也不见了。
“你见到她吗?”
“见到谁?”
“同我一起跳舞的姑娘,突——突然不见了。肯定在那间屋子里。”
“别搞错了!那是女洗手间。”
他怔怔地站在酒吧旁。那儿还有另外两个人,但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可以告诉他们所有关于罗马的掌故及克隆纳和加埃塔尼家族的发家劣迹,但是他明白,一上来就说这些未免有些唐突。雪茄烟柜台上一排玩具娃娃突然倒下来掉在地板上,随之一阵混乱。他觉得他就是混乱的根源,于是他走回到卡巴莱,喝了一杯清咖啡。科利斯走了,那英国姑娘也走了,看来只得回旅馆,带着忧伤的心情上床睡觉了。他付了账,拿起他的帽子和外套。
路边阴沟及高低不平的卵石路面积着脏水,从大平原升起的水汽,仿佛是文化衰竭后留下的汗渍,它玷污了清晨的空气。四个出租车司机围上来,他们发黑的眼睑松垂,小眼睛骨碌碌地转。他用力将一个迫不及待地凑过来的人推开。
“到奎里纳尔旅馆多少钱?”
“一百里拉。”
要六个美元。他摇摇头,还价三十里拉,这已是白天花费的两倍,但他们耸耸肩,就像事先约好似的走开了。
“至多三十五里拉。”他肯定地说。
“一百里拉。
他大声说起了英语。
“不就半英里吗?就给你四十里拉吧。”
“哦,不。”
他非常疲劳。他推开一辆车的门,坐了进去。
“奎里纳尔!”
他对一动不动地站在车外边的司机嚷道,“别傻站了,送我去奎里纳尔旅馆。”
“哦,不。”
迪克钻出汽车。在彭彭尼瑞大门口,有人在和出租车司机争吵。有人试图对迪克解释他们的看法,又有人贴上来,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
“我要去奎里纳尔旅馆。”
“他说要一百里拉。”有人充当翻译。
“我知道。我给他五十里拉。走开。”这最后一句话是冲着又一个挨上来的人说的。这人看了看他,鄙夷地唾了一口唾沫。
一个星期郁积在迪克心里的烦躁情绪猛然腾起,犹如一团烈焰,他的祖国又给他增添了有关荣誉、传统的力量,他走上一步,扇了那人一个耳光。
他们拥上前来,嘴里骂着,手挥舞着,气势汹汹地逼上来——迪克背靠着墙,笨拙地还击着,嘴边还挂着几丝笑意。有几分钟,这场装模作样的打斗,包括胡乱的冲撞、踩脚、方向偏了的击打,就这样在大门口乱哄哄地进行着。后来迪克绊了一下,跌倒了,他身上有一处受了伤,但他挣扎着爬起来,使劲用手臂抵挡。突然,手臂像是折断了似的。这时又有新的声音传来,又发生新的争吵,然后,他倚靠在墙边大声喘气,为自己蒙受侮辱而十分恼怒。他看出没有人同情他,然而他不相信这场斗殴是他的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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